圣彼得堡,冬宫秘密会议室。
尼古拉二世面色复杂,谢尔盖·维特从琼州发回的两份紧急密电一同摆在长桌上,一份是关于日俄谈判的详细过程,另一封是琼州给的方案。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围坐的俄国内阁重臣们相互传阅着电文,气氛没有想象中的压抑,只是一味的捉摸不透与复杂,琼州的介入,让日俄谈判充满了未知却又好似能够重见天日。
关于鸡盼人提出的十二条苛刻要求,直接被略过,尼古拉二世连看都不想看,而是将重点放在了琼州的方案上。
尼古拉二世敲着桌子,“砰砰”声让所有人聚精会神,道:“那个琼州人提出的方案,你们都看到了,说说吧,我们该如何回复这份好意。”
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伯爵首先开口,屈辱的喊道:“陛下,这根本不是一个选项。将满洲主权‘归还’?这不过是把帝国嘴里的肉,强行抠出来,再塞到华夏的盘子里。我们和鸡盼人流血争夺,最终却要白白便宜了那个隔岸观火的琼州。这是对帝国尊严的践踏!”
财政大臣弗拉基米尔·科科夫佐夫立即打断,并抖动着手中一份财政报告,声音因急切而沙哑道:“拉姆斯多夫伯爵!尊严需要卢布来支撑,东京米价飞涨,日方发行的国债利息就能压垮他们。而我们呢?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罢工需要五百万卢布紧急拨款才能暂时平息,国库连支付下个月远东军饷都困难,继续战争,第一个崩溃的不是鸡盼,而是我们!接受调停,是唯一现实的选择!”
陆军大臣阿列克谢·库涅思弩大将一拳砸在桌上,吼道:“科科夫佐夫!没有太平洋舰队,我们已经失去了远东的海权。如果再失去满洲的立足点,帝国在远东数十年的经营将化为乌有。这口气,陆军咽不下去!”
内务大臣彼得·杜尔诺沃阴冷地扫视全场,他的话让温度骤降,道:“库涅思弩大将,您打算调哪几个师回国镇压莫斯科和巴库的暴动?反叛势力的炸弹可不认您肩上的将星。是远东那片即将失去的领土重要,还是冬宫和您我的脑袋重要?”
陆军大臣阿列克谢·库涅思弩大将继续坚持道:“我们陆军还没有败,鸡盼人已经无力发动进攻,现在拼的是谁能坚持住,我们必须坚持到最后。”
海军大臣阿列克谢·比里列夫上将的声音沉重的说道:“诸位,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太平洋舰队已经覆灭,我们失去了旅顺要塞,失去了整个远东制海权。现在讨论的不是尊严,是生存!但是海参崴,是帝国在太平洋的最后一个不冻港,如果失去它,帝国海军将被永远锁在波罗的海和黑海的冰窟里,再也无法成为世界性的力量。这是海军的命脉,也是帝国的底线!”
远东事务特别顾问斯特塞尔立刻附和,情绪激动道:“比里列夫上将说得对,还有库页岛,那不仅是岛屿,那是扼守鞑靼海峡的战略要冲,岛上的森林、煤炭、矿产,是未来经营远东的根本。把它们让出去,等于自断臂膀,将阿穆尔河河口乃至整个远东腹地暴露在外人面前!这绝不可能!”
财政大臣科科夫佐夫再次尖锐地反问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海参崴和库页岛的价值。但请问,如果国内爆发叛乱,帝国不复存在,我们还能守住远东的任何一个港口吗?用满洲的虚名换取喘息之机,集中力量扑灭脚下的火,才是保住未来的唯一办法。但是,海参崴和库页岛,可以作为我们谈判的最终底线。”
争论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满洲权益,因为他们十分清楚,即使不答应琼州的条件,最终也大概率会送给鸡盼人。
一直沉默的东宫总督阿列克谢耶夫大公最终做了总结,他看向沙皇,说道:“陛下,局势很清楚。鸡盼人要榨干我们的血,琼州人要夺走我们的猎物。我们必须在两个强盗之间选择损失最小的一个。琼州的方案,至少免去了赔款,甚至他们会提供最先进的‘琼州号’战列舰,帝国海军将一跃成为世界一流海军,这让我们在黑海能从容的面对英格丽。我的意见是,可以谈判,用满洲的主权作为与琼州交易的筹码,但必须明确,海参崴和库页岛不容讨论。这是帝国在远东存在的最后基石,一寸不让。”
尼古拉二世沙皇深吸一口气,良久,作下了决定,道:“决议如下:电复维特。原则同意与琼州深入探讨其方案,但必须明确告知对方,海参崴和库页岛全岛的主权与防务,不容任何形式讨论。在此底线范围内,授权他运用一切手段,为帝国争取最有利的停战条件。”
冬宫的决定,随着加密电文,穿越千山万水,飞向了琼州。
汤绍安又秘密与维特私下里密见,知道了俄国人的底线后,汤绍安并没有立马回复,同样需要思考衡量的时间。
6月7日。
距第一次谈判十天之后。
日俄双方代表团的第二次正式会谈,同样在海口国际会议中心展开。
日方全权代表小村寿太郎面无表情,再次将那份苛刻的条款清单推向桌面,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道:“我方的条件没有改变,赔款三亿日元,割让库页岛全境,承认鸡盼在朝鲜及满洲的一切特殊权益。这是最终案。”
维特这一次没有激烈的反驳,而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清单,最后落在小村脸上,目光中隐隐露出一丝嘲讽,似乎在笑日方白日做梦。
当然,维特这样是有底气的,这份底气来自于琼州,俄国有了第三个方案,日方的苛刻条件并不是唯一选项。
维特用汤绍安之前与他谈判的方式,开始了进攻性的谈判:“大使阁下,在贵国反复计算帝国应支付多少赔款时,不知是否同样精确计算过,为了这笔赔款,贵方国民还需要忍受多久?据我所知,为了支撑这场战争,贵国在伦敦,纽约发行的国债总额已超过8亿日元。仅每年需要支付的利息,就是一个足以压垮贵国财政的天文数字。”
小村眉头紧皱,似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维特继续说道:“东京的米价,比战前高了三倍。因为《琼日合约》,贵国政府每年还需向琼州支付近一千万日元。贵国大阪,神户的工厂,近来并不平静吧?”
小村的脸色沉了下来。
维特列举的数据精准的戳到了日方的软肋。
小村冷硬地回答:“帝国的困难,不劳阁下费心,我们可以克服。”
“我不是费心,我是在陈述一个基本的事实,这将在接下来有助于让阁下进行实际的谈判,而非讹诈式的谈判。”
维特说道:“我国固然面临困难,但我国疆域万里,资源丰富,有足够的韧性与时间周旋。而贵国真的还有能力,将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拖上一年,甚至两年吗?一场战争,打的是弹药,是金钱,是粮食,更是民心。届时,先倒下的会是谁?是在谈判桌上拿到一个体面的和平,还是赌上国运,等待一场可能发生的,更危险的内部崩溃?请阁下深思。”
首次会谈时,维特是被动辩解,而今天,维特的应对截然不同,一番话不但打出了力度,还直戳日方的死穴。
小村终于反应了过来,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是维特的底气变了,可是谁给他的底气呢?
第二次谈判无法继续,再次破裂。
几乎在会谈破裂的同时,维特的加密电文穿越重洋,送至圣彼得堡冬宫。
回到休息处的小村寿太郎,错愕与焦虑集于一身,他明显感受到了维特的变化,却不知变化从何而来,这种“未知”才是外交官最恐惧的。
反复思索无果后,小村寿太郎紧急向国内汇报:“俄方态度发生诡异转变,底气大增,谈判无法按计划推进,请速速查明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