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滑腻、如同实质的恶意触感,在精神扫描掠过的瞬间缠上了我的灵魂。那不是简单的敌意或杀意,而是更深沉、更古老、仿佛由亿万生灵的绝望、痛苦、贪婪与疯狂凝聚而成的“存在性恶意”。它毫不掩饰地“看”着我们,目光中带着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以及发现有趣“杂质”般的……一丝兴味。
被发现了!
几乎在精神扫描锁定我们的同时,整个源初大厅“活”了过来,或者说,陷入了更加狂暴的活性状态。
轰隆隆——
地面厚重的暗红肉毯如同沸腾的泥沼,剧烈翻涌,数不清的、粗如水桶的污秽触手破毯而出,带着腐蚀性的粘液和令人作呕的吸盘,如同狂舞的蟒蛇群,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
穹顶垂落的污秽脉络加速搏动,滴落的能量液滴变得更加密集,如同污秽的雨,落在地面肉毯或残骸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并催生出更多小型的、形态不定的污秽聚合体。
那些游荡的强化蚀冰蛛、冰秽蠕虫、骸骨缝合怪、污秽猎犬……所有被污染的造物,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着各种声调的嘶吼尖啸,眼中魂火或复眼猩红如血,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策,放弃了一切游荡与本能,疯狂地、不计代价地朝着我们所在的方位冲锋!它们的阵型混乱却铺天盖地,如同一股污秽的、充满尖牙利爪的死亡浪潮。
而悬浮于中央肉瘤上方的“恶念”阴影,并没有立刻亲自扑下。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形态缓缓变幻着,投下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仿佛一位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暴君,正在欣赏自己的军队如何碾碎胆敢闯入圣殿的虫子。那股粘稠的精神威压持续笼罩,不断试图渗透、瓦解我们的意志,诱发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
“背靠背!别被冲散!”赫克托低吼一声,声音在嘈杂的嘶吼与能量轰鸣中依旧清晰。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与我背脊相抵,双刃交叉于身前,体表冰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幽蓝光芒,一股“守护”的坚韧意念如同无形的堡垒,以他为中心向外扩张,暂时抵住了最汹涌的精神压迫和部分正面冲来的污秽气息。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左手印记全力激发,“冰心核”的纯净之力与传承的“净”之真意结合,化作一层更加凝实、带着细微净化波纹的幽蓝冰甲覆盖全身,尤其加强了精神防护。右手虚握,冰晶长剑再次凝聚,剑身之上,冰魄之力与一丝阳钥金芒交织流淌。
“净域,开!”我低喝一声,将体内冰魄之力不计消耗地注入脚下。以我和赫克托为中心,半径五丈范围内的暗红肉毯被强行压制、冻结、净化,形成一片相对稳固的“净土”。但这净土在周围狂暴污秽的冲击下,边缘不断崩碎、又被新的力量修复,剧烈闪烁着。
“来了!”赫克托一声断喝,双刃化作两道撕裂空气的幽蓝弧光,迎上了最先冲到的三只骸骨缝合怪和两只强化蚀冰蛛。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赫克托如同磐石,又似绞肉机。他双刃翻飞,招式大开大合,每一击都蕴含着“守护”的决绝与冰魄传承带来的强大净化破防能力。幽蓝的刃光所过之处,骸骨缝合怪坚固的冰晶骨骼被斩出深深的、覆盖着净化冰晶的裂痕;蚀冰蛛喷吐的腐蚀蛛丝与挥舞的利爪,在触及刃光或他体表冰铠时,便被迅速冻结、净化、弹开。他并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以最稳固高效的姿态,抵挡着正面最汹涌的冲击,为身后的我创造施法空间。
我的压力同样巨大。我需要维持不断遭受冲击的“净域”,同时应对从侧翼、头顶、甚至脚下(偶尔有触手从净土边缘地下钻出)袭来的攻击。
“净·流萤风暴!”我右手长剑划圆,剑尖牵引,数十上百点更加凝练、速度更快的幽蓝净化光点如同被风暴卷起的萤火虫群,呼啸着扑向侧翼涌来的大量污秽猎犬和几团污秽聚合体。光点触及目标,立刻爆开,形成小范围的净化冲击,虽然无法瞬间消灭这些皮糙肉厚或能量浑厚的怪物,但能有效迟滞它们的行动,造成持续伤害,并净化它们攻击中附带的污染。
同时,我左手不断凌空点出,“寒矢”连发,精准地狙击那些试图从刁钻角度袭来的触手尖端,或点爆空中滴落的、威胁较大的污秽液滴。
战斗激烈而残酷。怪物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每一秒都有新的从肉毯中凝聚或从远处冲来。污秽的嘶吼、能量爆裂声、骨骼碎裂声、冰晶冻结声、以及我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偶尔的闷哼,交织成一曲疯狂的交响。
我的精神力与冰魄之力都在飞速消耗。维持“净域”和施展大范围“流萤风暴”的消耗尤为惊人。赫克托的冰铠上也增添了新的裂痕,呼吸逐渐粗重,但他挥舞双刃的速度与力量丝毫未减,眼神反而在高压下变得更加炽亮锐利。
然而,真正的威胁,始终来自那高空悬停的“注视”。
就在我们艰难抵挡着第二波、第三波怪物潮水般的冲击时,那“恶念”阴影,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它没有扑下,而是那不断变幻的形态,突然朝着我们的方向,“伸出”了一条由纯粹黑暗与恶意凝聚而成的、介于虚实之间的“触须”。
这条触须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跨越百米距离,出现在我们头顶上方!
它不是进行物理攻击,而是如同一条毒蛇,对准了我们防御的核心——我维持的“净域”以及赫克托散发“守护”意念的精神核心——猛地“噬咬”而下!
一股比之前精神扫描更加凝聚、更加恶毒、充满了“侵蚀”、“瓦解”、“同化”意念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锥,狠狠凿下!
首当其冲的是“净域”。那层幽蓝的净化力场,在这高度凝聚的恶意冲击下,剧烈震荡起来,边缘瞬间模糊、溃散了大片!脚下被净化的冰面传来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暗红的肉毯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从缺口涌入!
与此同时,赫克托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体表冰铠的光芒骤然暗淡了一瞬,挥舞的双刃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显然,那精神冲击同样针对了他那“守护”意念的核心。
而我的感受最为直接和猛烈!那恶意的精神冲击,大部分是针对“净域”的维持者——我而来!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星枢衍阵图》凝成的精神防御剧烈摇晃,冰魄传承的“净”之意念与阳钥的纯阳守护之光疯狂闪烁抵挡。更麻烦的是,之前被污染节点精神尖刺擦中、暂时压下的那一丝污染,此刻在这同源却强大百倍的恶意冲击勾动下,竟然有死灰复燃、内外夹击的趋势!左肩和右腿的麻木刺痛感再次传来,脑海中幻象与呓语加剧!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维持“净域”的精神力输出瞬间紊乱,脚下的幽蓝冰面大面积龟裂、崩塌!数条粗大的污秽触手趁机从破碎的冰面下窜出,狠狠抽向我的下盘!
“小心!”赫克托怒吼一声,不顾侧方袭来的骨爪,强行扭身,一刀斩断两条触手,另一刀格开抽向我腰际的一条。但他自己也因此露出了破绽,一只强化蚀冰蛛的锋利附肢狠狠刺在了他后背冰铠的裂缝处!
噗嗤!冰铠破碎,附肢刺入血肉,暗红的污染能量瞬间侵入!
赫克托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但动作毫不停滞,反手一刀将那只蚀冰蛛劈成两半,同时运转冰魄之力封堵伤口,试图逼出污染。但他的气息,明显又弱了一分。
局势急转直下!
“净域”近乎崩溃,我们失去了稳固的立足点。赫克托受伤,我被精神冲击干扰且旧伤复发。而头顶,那“恶念”阴影在发出一击后,似乎消耗了些许,形态略淡,但它依旧悬浮着,那“触须”缓缓收回,仿佛在酝酿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周围的污秽怪物们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试图将我们彻底淹没。
绝望吗?
有一瞬。
但就在那恶意精神冲击最猛烈、体内旧伤与体外压力同时爆发的瞬间,我左手印记深处,那枚来自加尔扎罗的“冰心核”,以及更深层、刚刚在通道冰壁处获得“认证”的源初印记虚影,同时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并非反抗,而是……共鸣!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纯净、仿佛来自亘古冰原最深处的呼唤,穿透了肉瘤的污秽包裹,穿透了“恶念”的恶意封锁,直接与我的左手印记、与我的灵魂产生了连接!
是冰魄之源那最后的核心!它在呼应!在向我传达——不仅仅是绝望的哀鸣,更有一丝……不甘熄灭的“火星”,一丝即便身处无尽黑暗与污染,依旧渴望“净化”、渴望“回归”的本能意志!
与此同时,体内那被勾动、试图反扑的旧伤污染,在这内外纯净之力的共同冲击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残雪,迅速消融!阳钥之力更是自发性地勃发,纯阳暖流流转全身,驱散寒意,稳固心神。
“还没完!”
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痛苦、狠厉与决然的光芒。无视了脑海中残余的幻象,无视了身体的疲惫与伤痛,将全部的心神,连同左手印记中沸腾的共鸣之力,一起灌注于脚下即将彻底崩溃的“净域”残骸,以及手中光芒有些黯淡的冰晶长剑!
“赫克托!坚持住!”
我嘶哑着喊道,同时,做了一件极其冒险,却又或许是此刻唯一能打破僵局的事——
我不再仅仅调用冰魄之力,而是主动地、有意识地,将一缕精纯的阳钥之力(至阳之火的本源),与冰魄传承的“净”之真意、以及“冰心核”传来的纯净古老之力,三者强行糅合,顺着长剑指引,并非攻击某个具体目标,而是……注入脚下的大地,注入这被污秽浸透的源初大厅本身!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呼唤!
以我之身,为桥!以冰火交融、净化为念,共鸣此间残存的、属于冰魄与源初大厅本身的……古老法则烙印!
“以此身为契,唤汝旧忆——!”
长剑猛地插入脚下碎裂的冰面(此刻已大部分是污秽肉毯),剑身之上,冰蓝、纯金、幽蓝三色光芒疯狂交织、旋转,形成一个微小却无比耀眼的螺旋光柱,轰然注入地下!
刹那间——
以剑尖为圆心,一圈奇异的、混合着冰寒、温暖、纯净三种矛盾却又和谐意蕴的淡金色涟漪,急速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并未直接净化污秽肉毯或击杀怪物。但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地面上,那些被污秽覆盖、龟裂翻起的深蓝色晶石碎块,竟然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纯净的幽蓝光点!
墙壁上,残存的、未被完全侵蚀的古老冰晶雕刻与纹路,也仿佛被唤醒了一丝活性,开始吸收空气中紊乱的能量乱流中的冰寒部分,散发出抵抗性的微光!
甚至,连中央祭坛上那巨大的暗红肉瘤,其搏动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一滞!肉瘤深处,那点幽蓝的核心光芒,猛地跳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清晰!
整个源初大厅的“法则背景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和弦”所干扰,出现了瞬间的混乱与不谐!
“恶念”阴影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包括那些污秽怪物)的灵魂层面,响起了一声尖锐、愤怒、仿佛被冒犯了的嘶鸣!
所有扑向我们的污秽怪物,动作齐齐一顿,眼中出现了片刻的迷茫与混乱,仿佛失去了明确的指令或受到了某种干扰。
赫克托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怒吼一声,双刃爆发出最后的幽蓝光芒,将身边几只停滞的怪物斩碎,同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走!趁现在!”
我没有丝毫犹豫,拔剑,与赫克托一起,朝着大厅侧翼、一处由大量倒塌巨柱和残破墙壁形成的、相对复杂的掩体区域,亡命般冲去!
身后,“恶念”的愤怒嘶鸣还在灵魂中回荡,短暂的混乱正在迅速平息,更多的怪物重新锁定我们,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追击而来。
但我们终究赢得了这喘息之机,脱离了被彻底包围、在开阔地硬撼无穷怪物的绝境。
新的回合开始了。在这被亵渎的圣所中,与“恶念”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更凶险、更不可预测的阶段。而我那冒险的“呼唤”,究竟会引来什么,是福是祸,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