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阁”旅馆负一层的这个房间,与上层传统的和风格调截然不同。没有窗户,空气依靠隐蔽的换气系统维持着一种恒定的、带着淡淡檀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甜腥的流动。墙壁覆盖着吸音的暗色绒布,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那台巨大的曲面屏电视,屏幕上正闪烁着色彩饱和度过高的卡通格斗游戏画面。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盘腿坐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连帽卫衣,赤着双脚,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操控着游戏手柄。她有一头罕见的、如同紫罗兰瀑布般的微卷长发,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青岚端着精致的漆木食盘,轻轻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食盘里不是孩童喜欢的炸鸡可乐,而是三分熟的带血牛排、一碟淋着粘稠酱汁的牡蛎,和一杯暗红色的、散发着铁锈气息的“果汁”。
“小妮蔻,吃饭了。”青岚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刻意的温和。
被唤作妮蔻的小女孩没有立刻回头,直到屏幕上跳出“K.o!”的字样,她才满意地放下手柄,转过身。
那一刻,房间里的光线似乎都微微扭曲了一下。
她的脸蛋精致得如同人偶,大大的眼睛是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紫晶色。然而,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烂漫,只有一种沉淀了远超外表年龄的、慵懒而洞悉世情的眸光。当她看向青岚,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向那盘食物时,瞳孔深处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火焰跳动般的玫红色光泽。
“今天又是牛排啊,青岚阿姨。”妮蔻的声音清脆甜美,却带着一丝与她外表不符的、拖长的、仿佛带着小钩子的慵懒尾音。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那动作看起来天真无邪,却莫名带着一种挑逗般的意味。“人家有点想吃……更新鲜的‘东西’呢。”
她站起身,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走到食盘前,并没有立刻用餐,而是伸出粉嫩的舌尖,极其缓慢地舔过自己饱满如同花瓣的下唇,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青岚的脖颈。
青岚面色不变,只是将食盘放在矮几上,语气平静无波:“规矩就是规矩,妮蔻。在你完全学会控制自己的‘气息’之前,这就是你的食物。”
妮蔻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乖巧地坐了下来。她用餐的姿态极其优雅,用银质刀叉切割牛排的动作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但当她将带着血丝的肉块送入口中时,那双紫晶色的眼睛会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近乎迷醉的、与外貌极度违和的满足感。她小口啜饮着那杯暗红色“果汁”,苍白的脸颊上甚至会浮现出两抹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红晕。
她是一个魅魔。
一个尚且年幼,力量未曾完全觉醒,却被青岚不知用何种方法“收养”或者说“禁锢”在此地的魅魔。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座行走的、不稳定的情绪与欲望熔炉。电视里的游戏,或许只是她理解这个陌生世界、或者消磨无尽时光的一种方式。
青岚静静地看着她进食,眼神深邃。这个小妮蔻,是她漫长布局中,另一枚重要而危险的棋子。她的力量,她的本质,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或许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只是,饲养一头魅魔,哪怕只是幼年体,也如同怀抱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妮蔻吃完最后一口牡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酱汁,抬起头,对着青岚露出一个甜美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青岚阿姨,下次……能带个‘活’的玩具进来陪我玩一会儿吗?就一会儿~我保证会很乖的。”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纯净依旧,仿佛只是在索要一个普通的洋娃娃。
青岚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好食盘,转身离开了房间。厚重的隔音门再次合拢,将小魅魔与她那非人的渴望,一同锁在了这片地下的静谧与昏暗之中。只有电视屏幕的光,依旧在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紫晶色眼眸里,明明灭灭地跳动。
“青岚阁”负一层的房间,对妮蔻而言,早已从暂时的栖身之所变成了华丽的囚笼。羊绒地毯柔软,游戏画面绚烂,但那扇厚重的、带有结界之力的隔音门,以及门外那条通往自由世界的、被青岚牢牢掌控的路径,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她与生俱来的、对广阔天地与鲜活“情感”的渴望。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在游戏里虚拟战斗。那双紫晶色的眼眸深处,玫红色的火光跳动得愈发频繁。她在寻找,如同最耐心的捕猎者,寻找着这间牢笼最细微的裂缝。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青岚。不仅仅是送餐时的短暂接触,她会竖起耳朵,捕捉门外任何一丝微弱的脚步声、谈话声,甚至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她模仿青岚走路的节奏,分析她语气里微妙的情绪波动(尽管青岚极少外露),试图理解这个“看守者”的行为模式和心理弱点。她发现,青岚最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送餐时偶尔会流露出一种深沉的疲惫,眼神会不经意地飘向某个固定的方向(也许是存放着她恋人魂印的地方?)。
她的“要求”也开始升级。
“青岚阿姨,游戏机好像有点卡顿了,能帮我看看吗?”她会用最无辜的语气提出,试图诱使青岚在房间里停留更久,或者打开与外界连接的设备。
或者,在青岚送餐时,她会“不小心”将果汁打翻在地,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清理,借此观察结界在清洁人员(如果青岚不亲自动手的话)进出时是否会有短暂的波动或松懈。
她甚至开始有意识地收敛自己无意识散发的魅惑气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像一个真正沉迷电子游戏的普通小女孩,试图降低青岚的戒心。
她将目光投向了房间本身。那台巨大的电视,连接着的游戏主机,还有隐藏的电源线路和通风管道……这些是否都能成为她的工具?她开始尝试在游戏时,将一丝极微弱的魔力顺着hdmI线缆延伸出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探测着另一端可能连接的网络世界。虽然青岚必然设置了防火墙,但万一呢?万一有一条数据流,能成为她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妮蔻知道,硬闯是下策。青岚的力量深不可测,正面对抗她毫无胜算。她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也许是青岚因为复活恋人的计划而分身乏术、心力交瘁的时刻;也许是旅馆遭遇外部冲击(比如像上次玉藻前来寻衅),导致结界暂时不稳的瞬间;也许是某个“意外”的访客,不小心打开了这扇门……
她像一株生长在暗处的藤蔓,看似安静无害,实则每一寸都在积蓄力量,寻找着任何可以攀附并冲破牢笼的缝隙。她渴望呼吸外面世界那混杂着欲望、恐惧、爱恋与绝望的、鲜活而浓烈的“空气”,渴望去品尝那些远比血牛排和特制“果汁”更美味的“情感”盛宴。
这一天,当青岚再次端着食盘推门而入时,妮蔻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但她的嘴角,在青岚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与她稚嫩外表截然不符的、极淡却极深的算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