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优马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混合着昂贵香槟、雪茄和某种甜腻香水的味道。震耳的音乐撞击着鼓膜,炫目的灯光在眼前晃动。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东京湾豪宅的客厅中央,手里端着一杯金黄色的威士忌。周围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木村、美嘉、健太、遥斗……他们都在,脸上挂着放纵而愉悦的笑容,随着音乐晃动身体。
一切,都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百合子坠楼的夜晚。
“优马少爷,发什么呆呢?来,干杯!”木村笑嘻嘻地凑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感真实得可怕。
优马的心脏骤然紧缩,一股冰冷的恐惧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不……不对……”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模糊的“嗬嗬”声。他想扔掉酒杯,想逃离这里,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仿佛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脸上还挤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恶心的、迎合的笑容。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像一个被困在身体里的囚徒,被迫重新经历这场注定走向毁灭的派对。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角落里的百合子,听着自己用那种令人作呕的、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逼她喝酒。他看着百合子脸上的抗拒和恐惧,看着自己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看着酒杯被打翻在地毯上,留下那片刺眼的污渍。
“不……停下……快停下!”他在内心疯狂呐喊,但身体的“演员”依旧在尽职尽责地表演着暴行。
场景推进,如同卡带的录像,精准地重复着。拉扯,争吵,走向阳台。
每一次,当他把百合子拖向阳台边缘时,那种冰冷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都让他几乎崩溃。他拼命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想松开手,想道歉,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但一切都是徒劳。他只能像个旁观者,看着“自己”一步步将百合子,也将他自己,推向深渊。
“砰!”
那声沉闷的、如同熟透西瓜落地的声响,每一次都准时响起,重重砸在他的心脏上。然后,是楼下传来的、被风声扭曲的、短暂的死寂。
循环。又一次。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了。
当优马(或者说,操控着他身体的“演员”)再次因为百合子的挣扎而踉跄时,他猛地回头,看向客厅里的“朋友们”。
木村还在笑,但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撕裂到了耳根,露出的牙齿变得尖利,如同鲨鱼。美嘉晃动着身体,但她的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眼睛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里面有点点苍白的火焰在跳动。健太和遥斗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不时闪烁、拉长,散发出如同腐烂海藻般的冰冷腥气。
他们不再是“朋友”了。他们变成了……某种更加恐怖的东西,是那晚惨剧的具象化,是缠绕着他的怨念本身。
“优马君……”一个飘忽的、带着漏风声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是百合子的声音,但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再来一次……好吗?”
优马浑身剧震,恐惧如同冰水浸透全身。他感觉到抓住百合子手腕的“自己”,力道变得更加粗暴,甚至带着一种……愉悦?
“不——!!!”这一次,他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碍,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
然而,尖叫声被震耳的音乐瞬间吞没。没有人看向他,包括那些已经变得诡异的“朋友们”。他们依旧在狂欢,在笑,在重复着那晚的一切。
循环,没有停止。
只是,每一次循环,周围的环境都在发生着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墙上的名画里人物的表情变得痛苦扭曲,流淌出的香槟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如同粘稠的血液,空气中甜腻的香水味逐渐被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铁锈味取代……
他被困在了这个永恒轮回的地狱里,被迫一遍又一遍地扮演着施害者的角色,目睹着受害者一次次的死亡,感受着“朋友们”一步步蜕变成怪物。清醒的意识让他清晰地品尝着每一分恐惧、悔恨和绝望,而无情的循环则将这份痛苦无限拉长、放大,如同最精巧的酷刑。
他的精神正在被一寸寸磨碎,意志逐渐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疯狂。在这个由“梦魇”为他量身定制的、永无止境的恐怖舞台上,佐藤优马的灵魂,正在被缓慢而彻底地……凌迟。
而在现实世界,佐藤家别墅那奢华的卧室里,佐藤优马只是静静地躺在铺着丝绒被褥的床上,呼吸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唯有偶尔从他眼角滑落的、冰冷的泪滴,以及那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舒展的、极度痛苦扭曲的面容,暗示着他的意识正被困在何等可怕的炼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