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青岚阁静谧的内院,将枯山水的纹路照得清晰如画。山间浮动的薄雾如同透明的轻纱,缠绕在庭院的松柏与石灯笼之间。玉沼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周身散发着浅粉色的柔和光晕,那是刚刚吞噬的魅魔灵魂带来的滋养与满足,让她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添几分妖异的华彩。九条光尾在月华下悠然摇曳,搅动着夜雾与流光。
林跟在她身后半步,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一小团不断变幻形状的粉红色光球——那是从妮蔻灵魂中剥离出的、最精粹的“记忆”或“情感”核心。她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又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更深远的计划。
“毁了这青岚阁,动静可不小。”玉沼空灵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饱食后的慵懒,“魔女工会总部那边,怕是瞒不过去。青岚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近百年,将此地经营成她的私人猎场而无事,背后岂能没有依仗?你就算把‘残害同道’、‘勾结恶魔’、‘私炼邪祟’这些帽子全扣在她头上,工会那些老家伙,为了大局稳定,也多半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寻个替罪羊了事。”
她的话语点明了现实的残酷——在一个庞大的组织里,真相往往不如稳定重要。
林闻言,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甚至带着点天真无邪的味道,但眼睛里却毫无笑意。“玉沼大人考虑得是。不过……”她拖长了语调,像是一只逗弄猎物的猫,“如果找青岚麻烦的,不是魔女工会的内部规章,而是……天照大神的意志呢?您说,工会还会不会,或者说,还敢不敢保她?”
“天照御神?”玉沼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身,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里瞬间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被浓浓的算计和惊疑取代。她上下打量着林,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魔女。她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几下,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混合着了然和忌惮的冷笑。
“呵……原来如此。”玉沼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好一招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看来你从一开始,算计的就不仅仅是青岚,连那位高天原的主神,都被你算进了棋局里。小林桑,你的胆子……比狐狸的胆子还肥。”
林的计划堪称疯狂。假借(或者说引导)天照大神的意志去铲除青岚,这已不是简单的内部倾轧,而是将超自然世界的两大巨头——本土神道与外来魔女工会——微妙地牵扯进来。一旦操作不当,引发的连锁反应将不堪设想。
“招惹那位至高无上的太阳女神,小心玩火自焚,引火烧身。”玉沼警告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看好戏的意味。
林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起来。她停下把玩记忆之球的手,将那团粉红色的光球紧紧攥在手心。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不至于。”她轻声说道,目光投向远方沉沦在夜色中的富士山轮廓,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时空,看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手里有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她晃了晃手中的光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况且,清理掉青岚这种玷污神国土地、勾结域外邪魔的败类,对高天原而言,也算是份‘投名状’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玉沼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决心。这个魔女,不仅手段狠辣,心思缜密,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胆魄和……或许是与某些更高层次存在交易的底气。
玉沼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林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粉色的光晕在月下显得更加迷离。
“但愿你的算计,能配得上你的胆量。”风中传来她若有若无的低语。
林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那枚记忆之球收好,脸上重新挂起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跟上了玉沼的脚步。
青岚阁最深处的密室,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冢。
醒来的青岚独自跪坐在昏暗的灯下,面前的黑漆矮几上,平整地摆放着两张被从中撕裂的式神纸。纸张边缘参差,仿佛带着撕扯时的暴怒。纸上用精细的工笔描绘着天后与玄武的形态,旁边细密的符文如今已黯淡无光,只剩下“天后”、“玄武”几个小字还依稀可辨,如同它们的墓志铭。
新任的式神——天一与勾阵——匍匐在几步之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榻榻米,身形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它们能感受到从主人身上散发出的,那并非炽热,而是深入骨髓的阴冷怒意。
青岚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死死钉在那两张残破的式神纸上。她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能在我这青岚阁来去自如,将安倍家传承式神的灵智抹去得如此干净……穿越重重禁制,却不留丝毫痕迹,仿佛只是吹过一阵风……”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捏着一根纯白无瑕、隐隐流动着光泽的狐狸尾毛。这是她从被破坏的禁制残留气息中,唯一能明确捕捉到、也是最鲜明不过的“签名”。
“这等‘不请自来’的‘客人’……”她冷笑一声,指尖用力,那根珍贵的尾毛几乎要被捻断,“还真是不多。”
她脑海中浮现出玉沼那张绝美而傲慢的脸庞。只有那只活过了漫长岁月、精通幻术与隐匿的九尾狐,才有能力、也有动机做出这种事。显然老狐狸除了把之前林窃取尾毛那笔算在自己头上的账。还知道了骚扰它的地狱犬是自己召唤的。不然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一个魅魔而已……”青岚喃喃自语,语气中的怒意更盛。妮蔻虽然珍贵,但对她而言,并非不可替代的损失。真正让她无法忍受的是——
她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根狐尾毛死死握在掌心,仿佛要将其捏碎。
“但是!把我这青岚阁的土地,用那种令人作呕的圣光彻底污染!让我再也无法在此沟通深渊,召唤魔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狂怒,“死狐狸!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彻底破坏了青岚阁作为她魔法工坊的一项重要功能,断了她一条重要的力量来源。这种损人不利己、纯粹为了恶心和削弱她的行为,在她看来,完全符合玉沼那乖张记仇的性子。
“天一,勾阵!”青岚厉声喝道。
“在!”两位式神慌忙应声。
“给我盯紧灵沼的一切动向!还有,查!就算把整个富士山翻过来,也要给我查出那狐狸最近还和什么人有接触!”她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那只自以为是的狐狸身上。
匍匐在地的式神没有看到,青岚在盛怒之下,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被成功误导的阴狠。她完美地落入了林精心编织的圈套,将所有的疑点和仇恨,都牢牢锁定在了玉沼身上。
林的算计成功了。
她不仅得到了魅魔的躯体,转移了玉沼对地狱犬事件的注意力,更是轻描淡写地,将青岚这把致命的毒火,引向了与她早有宿怨的九尾狐。而她自己,则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这场即将爆发的妖狐与魔女之战背后,隐匿了形迹,带着她想要的东西,悄然抽身。
青岚阁的夜,因这致命的误会,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一场风暴,已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