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字如同一个沉重的石磙,砸在堂屋寂静的空气里。三百二十两!这远远超出了我预估的三百两,更是一个对于普通农户来说,几辈子都攒不下的天文数字!
我认真地听着柳二叔念出的每一个项目,每一笔钱数,心里也在飞快地计算核对。这个报价虽然惊人,但听起来每一项都算得有根有据,人工、材料、伙食都列得清清楚楚,柳二叔并没有胡乱要价。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询问一些细节,比如木料来源,以及我们是否需要自己准备些什么。
就在这时,柳二叔像是下定了决心,又补充道:“画丫头,按照这个方案,建房的木料(那九十棵树)你们就不用自己操心了,我们包工包料,让工人一起去砍伐,费用都包含在这总价里。也就是说,这三百二十两,包含了所有材料费、雇佣工匠的费用,以及他们十天的午饭钱。你们主家,除了上大梁那天需要到场参加祭拜仪式,还有就是十天后完工了来验收,中间就不用管任何事了,都交给我们。”
我刚要开口回应,身旁的娘却突然伸出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胳膊。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异常坚定地看着柳二叔,声音清晰而沉稳地说道:
“行的,柳二兄弟,没问题,就按你们算的这个数和章程来办。”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娘,瞬间明白了她为何答应得如此痛快。她是怕我再为了省钱,又生出独自进山冒险找木料的念头。上次我提出进山,她和哥哥那激烈的反对和惊恐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为了彻底断绝我的“危险”想法,她宁愿立刻答应这笔远超预期的巨额花费,用这种方式把我“拴”在家里。这份深沉的、带着些许固执的母爱,让我心头一热,鼻尖微微发酸。 到了嘴边的话,便也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直稳坐一旁、捋着胡须静听的里正爷爷清了清嗓子,适时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将大家的注意力从银钱的震撼中拉了回来:“既然大体章程和花费都估摸出来了,狗蛋娘和画丫头也认可,那咱们接下来,就商量一下,具体定在哪天动工,讨个好彩头?”
他看向柳二叔:“二小子,你是掌墨师傅(工匠头领),又懂些黄历,你看看,最近有什么宜动土、兴土木的好日子?”
柳二叔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本边角磨损、纸张泛黄的黄历本子。他粗糙的手指沾了点唾沫,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目光一行行仔细搜寻着。堂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阳光从门口斜射进来,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和那本承载着农耕文明时间与禁忌的小册子。
翻看了好一会儿,柳二叔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他凑近了仔细辨认上面的小字,然后抬起头,看向我们和里正爷爷,语气确定地说:“查了,今年八月里,宜动土、上梁、修造的好日子不多。最近的两个,一个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当天;另一个是八月二十八,那就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