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橘红色的霞光涂抹在柳树湾村的上空,也给我那间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变样的茅草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院子里的杂草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堆在角落晾晒,准备日后当柴火。歪斜的篱笆被重新固定,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整齐了许多。屋顶上塌陷的部分,也被栓子和大牛用找来的茅草和木棍勉强修补起来,虽然谈不上美观,但至少能遮挡些风雨。破败的墙壁上,大的裂缝被孩子们用泥巴仔细糊住,减少了透风的可能。
整个院落虽然依旧家徒四壁,却焕发出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烟的整洁与生气。我站在院子中央,环顾着劳动成果,心中颇有几分感慨。这不仅仅是一处容身之所的初步修复,更是我在这个世界,依靠自己(以及一群热心孩子)的力量,踏出的切实一步。酷小贝似乎也很满意新环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这里嗅嗅,那里蹭蹭,标记着自己的领地。
然而,正如六婶子所言,这屋子现在能住人了,但的功能还远未健全。灶房是空的,没有锅碗瓢盆,没有米面粮油,所谓的厨房,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带着旧灶台的角落。
就在我盘算着明天去县城卖了药材后,该优先采购哪些生活必需品时,六婶子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院门口。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盆,里面冒着热气,脸上带着劳动后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画丫头,六婶子扬声招呼,脚步利落地走进院子,目光满意地扫过整洁不少的院落,哟,收拾得真不赖!这帮皮猴子,关键时刻还挺顶用。她说着,将手里的陶盆递向我,饿了吧?先吃点婶子刚蒸的杂粮饼子垫垫。你这院子是能住人了,但是厨房里的家伙事儿,一样没有,生火做饭都难!
我接过温热的陶盆,里面是几个黄澄澄、散发着谷物香气的饼子。一股暖流顺着掌心蔓延到心里。我刚要开口道谢,六婶子却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胳膊,又朝院子里正和几个半大小子收拾最后一点工具的狗蛋喊道:狗蛋!别磨蹭了,收拾完就赶紧的!画丫头这儿连口热乎饭都做不了,都跟我回家吃饭去!有什么短缺的,等吃完饭回来再说!
六婶子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手上的力道也足,拉着我就往外走。我猝不及防,被她带了个趔趄,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温暖。我知道这是六婶子真心实意的关怀,拒绝反而显得生分。我只好一手抱着陶盆,一手被六婶子拽着,回头对狗蛋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
狗蛋闻言,立刻应了一声:哎!马上就好!他加快动作,和伙伴们三下五除二将工具归置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跑着跟了上来。
到了六婶子家,堂屋的方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不算丰盛,却充满了家常的温暖:一盆冒着热气的野菜杂粮粥,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疙瘩,还有刚才六婶子端过去的杂粮饼子,另外还破例炒了一盘金黄的鸡蛋,显然是特意为我这个劫后余生的客人加的菜。
快坐,快坐,别愣着了,都动筷子!六婶子热情地招呼着,先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粥,又夹了一大块鸡蛋放在我面前的饼子上,画丫头,多吃点,你看你瘦的,在山里肯定没吃过几顿饱饭。
狗蛋也挨着我坐下,默默地给我递过饼子。昏黄的油灯光线下,少年脸上的红晕不那么明显了,但动作间的关切却清晰可见。
我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听着六婶子絮絮叨叨的关怀,鼻尖萦绕着食物朴素的香气,心中百感交集。这种久违的、属于的温暖和烟火气,让我这个漂泊了三十年的灵魂,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熨帖和酸楚。我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六婶子,谢谢狗蛋哥。然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粥很香,饼子扎实,咸菜爽口,鸡蛋嫩滑。这是我来这个世界后,吃的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坐在桌子边的、有人陪伴的家常饭。
饭后,我主动起身,帮着六婶子收拾碗筷。六婶子,我帮您刷碗。我说着,利落地将空盘空碗叠在一起。
六婶子也没推辞,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孩子,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狗蛋,你去把院门闩上。
厨房里,我挽起袖子,就着锅里温着的热水,仔细地清洗着碗筷。六婶子则在一旁擦拭着灶台。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晃动着,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温馨的氛围。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流哗哗,伴随着灶膛里未烬柴火的细微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