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仪式那震天的鞭炮声和漫天飘洒的喜气,仿佛还在耳畔眼前萦绕未散,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建造节奏却并未因此停歇半分,反而像是被那日的喜庆注入了新的动力,变得更加紧凑高效。
自那日后,我和哥哥依旧每日三次送去姜糖水,而我驻足观看的时间,却一日比一日更长。眼前的景象,真真应了那句老话——一天一个样。
围墙率先彻底合拢。高大的青砖墙体巍然耸立,将整整一千平米的地块严严实实地围合起来,只留下南面那气派的门楼位置暂时空着,等待最后的安装。围墙内侧,一条条用青石板铺就的路径开始延伸,连接起前院、中院、后院和竹林区,规整干净,下雨天也不用再担心泥泞。前院那面用于遮挡视线、保护隐私的影壁墙也砌了起来,墙心预留了位置,娘说等以后手头再宽裕些,可以请人画上吉祥的图案或是刻上家训。
房屋的变化更是惊人。上了大梁,就如同给房子安上了脊梁,后续的进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椽子一根根架上,檩条横平竖直地排开,屋面的木基层迅速成型。接着,瓦匠们登场了。他们如同技艺精湛的舞者,在高高的屋架上灵活移动,将一片片青黑色的板瓦和筒瓦妥帖地铺设、搭接、压实。瓦片覆盖的地方,原本空洞的屋架立刻有了遮风挡雨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沉稳润泽的光。门窗的框洞早已预留好,木匠们开始安装精心打造的门扇和窗棂。堂屋的大门厚重结实,雕着简单的如意纹;房间的窗户是精致的木格窗,糊上洁白的窗纸后,室内光线柔和又明亮。
室内的地面也在同步处理。不再是裸露的泥土,而是用三合土(石灰、黄土、细沙混合)夯实、找平、反复碾压,最后用卵石和石灰浆抹出光洁的表面。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水泥地砖,但比起从前茅草屋的泥地,已是天壤之别。
后院的功能区域也雏形初现。鸡舍、鸭棚、猪圈、马棚车棚都是用青砖垒砌的矮墙,顶上盖着瓦,既结实又干净。化粪井的位置隐蔽,排水沟的走向合理,菜园子的土地被深翻过,等待着播种。那两口水井早已打好,井台用大石板砌得平整,辘轳和井绳都是新的。
至于竹林里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小亭子,骨架也已经搭好,用的是去了皮的圆木,质朴自然,与周围的竹林景致相得益彰。
每一天,当我站在工地边缘,看着这座院落从图纸上的线条,一点点变成眼前巍然挺立、细节渐丰的实体时,心中的震撼和喜悦都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是我亲手规划的“家”,正被柳二叔和工匠们用汗水与技艺,一砖一瓦地变为现实。那种参与感与成就感,是任何现成的豪宅都无法给予的。
就在这种日新月异的惊喜中,日子飞逝。转眼间,便到了八月二十五。
这天上午,秋高气爽,阳光明澈。我和哥哥刚喂完后院的鸡鸭猪,正在前院收拾晾晒的干菜,院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中气十足的招呼声,以及不止一人的脚步声。
“嫂子!狗蛋!画丫头!在家吗?”
是柳二叔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明显的轻松和喜悦。
娘正在堂屋里缝补一件旧衣服,闻声立刻放下针线,边应着边快步走出来:“在呢在呢!柳二兄弟来了?快请进!” 我和哥哥也放下手里的活,迎到院门口。
打开门,只见柳二叔站在最前面,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常在他身边的那个机灵学徒,另一个是位面相憨厚、手掌粗大的中年工匠,我认得是负责泥瓦活的王师傅。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柳二叔更是眉眼舒展,连平日里总是微微蹙着、思考问题的眉间纹路都淡了不少。
“快进来,快进来!今儿怎么有空一起过来了?”娘热情地让开门,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似乎猜到了什么,眼神里透出期待。
柳二叔笑着迈进门坎,也没多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嫂子,我们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新宅那边,所有的活儿,到今天上午,全都利索了!房子盖好了,院子规整完了,该砌的砌了,该铺的铺了,连水井都试过了,出水旺着呢!”
“真的?!全都好了?!”娘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脸上瞬间绽开巨大的惊喜,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和哥哥也忍不住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迸发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