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的。阳光透过崭新的窗纸,在房间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飘散着初秋晨间特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新宅淡淡的砖木余味。身体虽然还残留着昨日奔波的酸软,但精神却恢复了大半。
今日不用再早起准备宴席,也不用进行繁复的仪式,节奏骤然舒缓下来。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动静——是娘在厨房准备早饭的轻微响动,还有哥哥在院子里清扫昨夜宴席可能残留的零星杂物、以及给小贝它们准备食水的窸窣声。
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日常生活的宁静踏实。
我起身穿衣梳洗,推开房门。晨光洒满中院,青石板路被哥哥扫得干干净净,泛着湿润的光泽。小贝正蹲在连廊下,看到我出来,摇了摇尾巴。大宝和二宝则不见踪影,估计还在它们的新狗窝里赖床。
走到前院,堂屋的门开着,里面已经收拾整洁,完全看不出昨日宴饮的痕迹。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灶上熬着小米粥,笼屉里蒸着杂粮馒头和昨宴剩下的精致点心,咸菜也切好了一小碟。简单,却温暖。
“画儿醒了?正好,粥快好了,去叫你哥和……宸小子起来吃饭吧。纪大叔他们估计也快了。”娘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粥,一边对我说。
“哎。”我应了一声,我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宸大哥,起来了吗?早饭准备好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龙渊宸低哑却清晰的声音:“稍等。”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拉开。
他站在门口,脸色比昨日看起来似乎又好了些,虽然仍有些苍白,但嘴唇有了淡淡的血色。他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让他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和疏离,多了些属于这个年纪的清俊,当然,那眼神深处的沉静和偶尔掠过的锐光,依旧提醒着我他的真实身份。
“辞画妹妹,早。”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
“早,宸大哥。睡得还好吗?伤口感觉怎么样?”我侧身让开,随口问道。
“尚可。劳烦挂心。” 他简短地回答,迈步走出房间,动作间依旧能看出一丝刻意的小心,但比之前灵活了许多。我们一起朝堂屋走去。
早饭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纪大叔、纪大婶、纪二婶和孩子们以及伙计小五,也已经被娘请了过来。纪大叔精神不错,显然昨夜休息得很好。纪大婶和纪二婶都是个面相和善、话不多的妇人,正帮着娘摆放碗筷。小五则是好奇地打量着堂屋的陈设,看到龙渊宸和我进来,连忙规矩地站好。
大家围坐一桌,安静地吃着早饭。气氛有些微妙。纪大叔不时看向龙渊宸,眼神里有关切,也有医者的审视。龙渊宸则目不斜视,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动作优雅,与这农家粗瓷碗和简单饭食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但他自己似乎浑然不觉。
娘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说着感谢他们能来道贺的话,又询问县城里的一些近况。纪大叔也笑着应答,夸赞新宅气派,宴席丰盛。话题寻常而融洽,暂时冲淡了那份微妙。
饭后,哥哥帮着收拾碗筷。娘则对纪大叔说:“纪大夫,劳烦您再给宸小子看看伤势?昨日人多,也没顾上仔细问。”
“正该如此。”纪大叔点点头,看向龙渊宸,“宸……小子,随我回房,老夫再为你诊视一番。”
龙渊宸站起身,对娘和我点了点头,便跟着纪大叔去了他暂住的客房。
我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堂屋外的屋檐下站了一会儿。晨风微凉,我看着客房紧闭的门,心里琢磨着纪大叔之前的话。他说龙渊宸的外伤好得出奇地快,如今看来,确实如此。灵泉水的效果,再一次得到了验证,只是这份“奇效”,怕是会引起纪大叔更多的疑惑和探究。
果然,约莫一刻钟后,纪大叔先从房间里出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奇、欣慰和更深疑惑的复杂神色。龙渊宸跟在他身后,脸色平静无波。
纪大叔走到堂屋,娘连忙请他坐下,又倒上热茶。
“纪大夫,宸小子的伤……?”娘关切地问。
纪大叔端起茶杯,却没有立刻喝,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神在我和龙渊宸身上扫过(龙渊宸已走到一旁窗边站立,望着窗外,似乎对这边的谈话并不在意),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不高,却足够清晰:“外伤皮肉,已基本愈合,痂皮平整,几无红肿,更无脓溃之象。脉象虽仍显虚弱,气血未复,但根基已稳,沉而有力,较之数日前,已是天壤之别。”
他顿了顿,看向龙渊宸的背影,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困惑:“宸小子,你体质之佳,恢复之力,着实异于常人。便是军中最为健硕的兵士,受此重伤,也绝无可能在此等短时日内,外伤愈合成这般模样。”
龙渊宸转过身,面对纪大叔,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平淡:“全赖纪大夫妙手回春,以及……‘姑母’一家悉心照料,饮食汤药,未曾短缺。宸某感激不尽。”
他将功劳完全推给了医术和照顾,合情合理。纪大叔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追问体质的问题,显然也知道有些事问不出答案,或者不该问。他话锋一转,说道:“外伤既已无大碍,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调养内里,补益气血。切忌劳累,情绪亦需平和。我再开个温补的方子,你按时服用,再静养一段时日,方可无忧。”
“有劳纪大夫。”龙渊宸再次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