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一段叙述终于结束。堂屋内重新陷入沉默,只有我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半真半假地抛出了我的“故事”,将镯子的异常、我知识的来源、进山的经历、乃至与现在家庭的结合,都编织进一个看似合理的框架里。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空间”、“穿越”、“外婆”这些真正的核心秘密,将一切推给了一个虚幻的“梦中白衣姐姐”和“镯子生辰日突然感应”。
我说完了,便抬着眼,定定地看向龙渊宸所在的黑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挺直的轮廓。我在等待,等待他的反应,是相信,是怀疑,还是进一步的追问?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我能感觉到自己手心渗出的细密汗珠,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却有力的搏动。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也放大了那份未知带来的压力。
龙渊宸始终没有说话。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的位置,隐约有微光流动,显示他并非无知无觉。
他在想什么?是在分析我话语中的漏洞?是在权衡我故事的可信度?还是……在感应着两枚镯子之间那微妙而持续的“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息,也许有半盏茶的时间。他终于动了。
极其轻微地,他搁在膝上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将那枚白玉镯重新收回了袖中。然后,他缓缓地、几乎是无声地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立起,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但他并没有靠近,也没有再开口追问任何一个细节。
他就那样站着,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似乎穿过了我,投向了更深沉的黑暗。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朝我的方向略一颔首,便转过身,步履依旧轻缓无声,朝着他暂住的客房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堂屋连接的连廊阴影中,消失不见。没有道别,没有评价,没有承诺,也没有威胁。
他就这样走了。留下我独自一人,坐在彻底被黑暗吞没的堂屋里,手边是那份沉重的策划书,以及更沉重的那叠地契和卖身契。
我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直到确认他的气息完全远离,直到那两枚镯子之间微妙的共鸣感随着距离拉开而逐渐减弱、消失,我才猛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靠在了冰凉的椅背上。
后背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我抬手抹了一把额角,同样触手冰凉。
他信了吗?还是根本就没信,只是暂时不想深究?他那沉默的离去,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翻腾,却没有答案。但无论如何,眼前的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敌意或过度的探究,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能再独自待在这里了。我需要见到娘和哥哥,我需要和他们商量,需要从最亲的人那里汲取力量和主意。还有小贝……作为空间的精灵,它或许能知道一些关于这镯子、关于龙渊宸口中“千年传承”的事情。
定了定神,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平复下来。然后,我伸出手,摸索着将桌上那份《画柳家具坊合作经营策划书》,以及那沓用青布包着的地契和卖身契,仔细地拢在一起,紧紧攥在手里。纸张的触感粗糙而真实,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站起身,腿有些发软,但我撑住了。我摸着黑,小心地绕过桌椅,朝着隔壁厨房走去。那里,有窗户透出的、微弱却温暖的橘黄色光亮,有娘和哥哥压低嗓音的、带着担忧的交谈声。
那才是我此刻最需要的光亮和声音。
我快步走向那光亮,同时,在心中用意念清晰地呼唤:“小贝,来我房间。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