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话筒里传来一声吐气声。
“说。”
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沉稳。
正是侯亮平的岳父，钟正国。
虽然时常腹诽自家岳父名字里带个正，级别却只是副的，无望再升。
但侯亮平坚信，只要能够力挺他，定能把祁同伟摁死。
不过，岳父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冷静得多，甚至有点冷淡。
这让他准备好表演的满腔悲愤，差点卡壳。
“就连沙瑞金他，也被祁同伟背后的人吓破胆了。”
明显说的太夸张，钟正国没被唬住，而是突然打断，问：
“祁同伟是谁？”
侯亮平一愣，对啊，这小喽啰还入不了岳父的法眼。
“是个厅长，公安的，对，罪行很多，具体有……他们想捂盖子，您得给我做主啊！”
“慢点说，告诫你多少次了？稳重点！”
侯亮平连忙定了定神，语速飞快地将遭遇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祁同伟如何装死狗拒不交代；
那些刁民如何冲击病房、诬陷他这个秉公执法的反贪局长；
军方如何蛮横闯入、粗暴干涉司法、还出言威胁；
沙瑞金如何被那个不知名的“老首长”一个电话就吓得认怂，勒令暂停审讯半个月；
他侯亮平如何忍辱负重、据理力争却孤掌难鸣……
说着说着，自个就入了戏，一把鼻涕一把泪。
“您是不知道，那祁同伟有多狡猾，多会演戏！躺在病床上装死狗，暗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
侯亮平恰到好处的哽咽了一下。
“您得给我做主，不能让这种人渣逍遥法外，这案子要是黄了，我在汉东还怎么立足？钟家的脸往哪搁？”
“爸！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案了，这是有人在公然挑战法律，挑战最高检的权威，挑战您。”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孤胆英雄。
一个在强权压迫下，坚守正义却惨遭背叛的悲情角色。
电话那头，钟正国依旧沉默着。
侯亮平能清晰地听到，岳父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发出的笃笃声，不急不缓。
这比暴怒的呵斥，更让侯亮平心头发慌。
等猴子我这次的大功结算，把老季检察长职位接过来，也要坐办公室敲桌子，不说话装高手！
“军方的人？哪个部队的？番号？那个老首长，姓什么？什么级别？”
“呃…”
侯亮平被问得一滞。
黑脸中校那臂章他认得，但番号确实不敢确定。
至于老首长？
沙瑞金都讳莫如深，只含糊提了句“蟠龙柱石”，他上哪知道具体是谁？
“废物！”
钟正国那边猛地传来一声低斥。
虽然隔着话筒，那威压还是让侯亮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连对手是谁都没搞清楚，就被人像赶狗一样赶出来了？”
侯亮平脸上火辣辣的，嗫嚅着：
“部队很特殊，臂章是…黑底金剑交叉！沙书记只说是上面通天的人物，具体没敢细说。”
侯亮平的声音弱了下去，有点心虚。
“哼！”
钟正国在电话那头哼一声，似乎对侯亮平这模糊的情报很不满。
“沙瑞金也糊涂了，地方上的案子，军方凭什么插手？还派特种兵？无法无天。”
钟正国的批评，在侯亮平听来如同天籁。
岳父是站在他这边的，而且对军方插手非常不满。
“是啊爸，就是无法无天，简直目无党纪国法！”
侯亮平立刻打蛇随棍上：
“他们就是仗着级别高，欺负我们根在京城，地方上的沙瑞金又是个软蛋！爸，您得管管啊，您说句话，他们……”
“你小瞧沙瑞金了，亮平，事情没那么简单。”
钟正国不会轻易被他煽动。
“这事我知道了。你沉住气，别自乱阵脚。沙瑞金那边，我会去打招呼。半个月？哼，我倒要看看，半个月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侯亮平心中狂喜，几乎要叫出声来。
岳父出手了，沙瑞金那个怂包，在岳父面前算个屁！
“谢谢爸，谢谢爸。”
他连声道谢，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先别急着谢。你说祁同伟很会演戏？收买人心？搞慈善？”
“对！千真万确！”
侯亮平立刻来了精神，添油加醋道：
“他搞了个什么扶贫，弄了帮山民跑到医院来闹事，哭天抢地的，还拿个破账本砸我。演技浮夸得要命！我怀疑就是他自导自演，转移视线，洗白赃款用的。”
钟正国沉吟片刻，说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搞这些名堂，无非是想搅浑水，博同情。既然他这么想出名，想让大家知道他的‘善举’，那我们就帮他一把，让全国人民都好好‘了解了解’他祁大善人！”
侯亮平眼睛一亮：
“爸，您的意思是？”
“舆论！”
钟正国吐出两个字，带着高位者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祁同伟不是想靠收买几个刁民装可怜吗？那就把他装出来的这副可怜相，放到太阳底下晒晒！”
“把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慈善’，好好扒一扒皮！让老百姓都看看，他这个‘英雄’，背地里到底藏着多少猫腻。”
不愧是在京城也数得上号的人物，就这么一会，钟正国已有了对策和初步方案。
“你手上不是有那帮闹事村民的资料吗？还有那个什么破账本？交给信得过的媒体，匿名也好，用内部渠道也好，怎么操作不用我教你。”
侯亮平连连附和，已经在手机上记录了。
“记住，重点突出‘巨额不明资金’、‘疑为赃款洗白’、‘干扰司法调查’、‘疑似官官相护’……”
“把水搅浑，越浑越好，让所有人都盯着他祁同伟，盯着汉东，我看沙瑞金和那个什么老首长，在汹汹民意面前，还敢不敢硬保！”
“高！爸，您这招实在是高！”
侯亮平兴奋得在车里跳起来，撞到了车顶，捂着脑袋赞叹。
用祁同伟自己弄出来的“善举”做文章，反过来架火烤他。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没想到岳父比他的思维还新，怪不得人家能身居高位呢。
“还有，沙瑞金的话，也有道理，你别和他闹翻。”
钟正国继续补充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