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那个,竟然是个中校。
四十岁上下,板寸头,国字脸,皮肤黑得跟炭似的,眼神跟刀子一样锐利。
肩膀上,那两杠两星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
后面跟着俩年轻点的,也是精壮小伙,眼神警惕,腰杆挺得笔直,浑身一股子不好惹的彪悍劲。
胳膊上那个特殊部队的徽章,看着就让人心头发怵。
这仨人往门口一站,那气场,硬生生把穿着制服的侯亮平他们仨给比下去了。
侯亮平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搞得一愣,随即就恼羞成怒。
他好歹是堂堂反贪局局长!
在自己地盘上让人堵了门?
他挺直腰板,拿出官威,指着那黑脸中校的鼻子就吼:
“你们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这里是重要案犯病房,我们在执行公务!给我出去!”
那黑脸中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跟没听见似的。
他那鹰一样的锐利目光,直接越过侯亮平,落在了病床上的祁同伟身上。
看到祁同伟煞白的脸、监护仪上乱跳的数字,还有那一脑门的冷汗,他眉头狠狠拧成了个疙瘩。
“祁同伟同志,”
黑脸中校对着祁同伟的方向,喊道:“感觉咋样?”
祁同伟艰难地侧过头,看向门口。
看到那身熟悉的绿军装和那特殊的臂章,如释重负,最后化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老首长…动作真快啊…
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但那急促的喘息,把他卖了个干净。
“你聋了吗?我让你们滚出去!”
侯亮平见对方完全把自己当空气,肺都要气炸了。
“老子是汉东省反贪局局长侯亮平!这儿我说了算,你们擅闯审讯重地,干扰司法,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信不信我连你们一块儿查!”
黑脸中校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那眼神冷得像冰碴子。
他往前踏了一步,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侯亮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
“侯局长?”
黑脸中校的声音平平的,没啥起伏。
“这儿,归我们了。祁同伟同志的人身安全,由我们全权负责。你们的审讯,停了。”
“什么?归你们了?停了?”
侯亮平一连三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以为老子是本地人呢?
我可是京城斩下的利剑!
他从兜里掏出之前的工作证,恨不得怼到中校脸上。
“看清楚了!我是京城来的。最高检反贪局秦局长认识吗?你哪个山头的?敢管中央关注的案子?信不信我一个报告上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黑脸中校身后那个年轻点的尉官眉头一皱,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腰上鼓囊囊的地方。
动作不大,但那意思,傻子都看得懂。
登时,陆亦可和林华华噤若寒蝉,想要上去拉着侯亮平,却又不敢动弹。
而侯亮平没注意到,依旧那副趾高气昂的态度。
我是正义使者,谁拦着我查贪官,那就是蛇鼠一窝,官官相护!
黑脸中校抬手,示意尉官稍安勿躁。
他看着侯亮平那张因为愤怒扭曲变形的脸,感觉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侯局长,还有你说的那什么秦局长……”
黑脸中校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但一个唾沫一个钉。
“我们奉上级首长直接命令,保护祁同伟同志的安全。”
“首长指示:在祁同伟同志伤情稳定前,任何不相干的人,不准以任何借口打扰他休息。包括……”
他特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你这种怀揣各种目的,疑似刑讯逼供的人。”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造型先进的加密卫星电话。
当着侯亮平的面,噼里啪啦按了几下。
“报告首长!是…目标安全,您要和他谈话吗……”
黑脸中校一愣,看向祁同伟的眼神,从审慎变成了敬畏:
“同志,老首长说…尊重你的意愿,要不要谈话?他说,不愿意就算了……”
祁同伟目光晃动许久,叹气摆了摆手,说:
“无言面对老首长,还是算了。”
中校继续汇报情况:
“但地方上有检察院的人非要搞什么‘预审’,目标身体状况非常差!是……明白!”
他对着电话简短汇报了几句,然后目光再次锁定侯亮平。
“首长指示:请侯亮平局长,现在、立刻、马上,离开病房。后面的事,会有更上面的人来跟你谈。”
这意思,很显然是瞧不上区区反贪局局长的身份,不屑与其对话。
说完,黑脸中校再不看侯亮平一眼。
径直走到病床边,低头仔细看了看祁同伟的状态和那些仪器,声音低了些:
“首长让您啥也别操心,好好养着。有我们弟兄在。”
祁同伟喉咙动了动,想说话,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侯亮平站在原地,一张脸跟开了染坊似的,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捏着工作证的手,指关节捏得嘎巴响,恨不得把证给攥碎了。
眼前这阵仗,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侯大局长,踢到真铁板了。
还是军方的铁板!
对方嘴里的那个“首长”,级别高得让他心头发毛,到底是哪尊大佬?
“好…好…好!”
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怨毒地剜了祁同伟和那三个军人一眼。
“行!你们厉害,包庇,阻碍司法?我…我这就去找能管事的领导,我们走!”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最后三个字,放下场面话。
带着还一脸吃惊的陆亦可和林华华,灰头土脸地从三个军人中间挤了出去。
门口那俩看守也赶紧夹着尾巴溜了。
“去,跟着他们,确保没留下‘眼睛’,必要时,允许使用暴力手段。”
“是!”
两名尉官敬了个礼,顺序竟是先对病床上的祁同伟敬礼,然后才是黑脸中校。
而这一场景,已经出去的侯亮平自然没有看到。
病房门被军人轻轻带上,咔哒一声落了锁,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黑脸中校走到窗边,拿出保密电话,声音压得更低:
“首长,人轰走了。目标情况不太好,需要最好的医护盯着。是!明白,您老放心,人在我们在!”
祁同伟听着那简洁有力的通话声,看着窗外刚冒头的太阳光,如释重负。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紧绷得快要断掉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一点点。
疼还是钻心地疼,可心里头,像是被那点阳光晒到了,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
老首长…还没忘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