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惠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姐姐,又看看先人们冰冷的墓碑。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祁同伟在会议室里冷静发言的样子、在酒桌上谦卑敬酒的样子、在赵家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原来都是假的。
原来那个男人,从跪在赵家祖坟前哭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整个汉东,当成了他的棋盘。
她想起上次见面时,祁同伟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
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嘲讽。
原来那不是错觉。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是深入骨髓的忌惮。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个男人的……敬畏。
“那我们……”
赵小惠的声音干涩,“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澍没有立即回答。
她转身遥望北方,那里的赵立春,正无可挽回的倒下去。
“爸,”
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您当年收下这条狗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会变成一头反噬的狼?”
夜风更大了,吹得周围的松林哗哗作响。
香炉里的香即将燃尽,最后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赵澍终于转过身,看着妹妹惨白的脸:
“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让你收敛了吗?跟祁同伟这样的人斗,你那点小伎俩,是在找死。”
赵小惠低下头,第一次真正感到了恐惧。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翻盘?”
她不甘心地问。
“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起底一省,谈何容易?有些人只是在观望而已,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但如果他们意识到了祁同伟的决心,绝不会引颈就戮。”
赵澍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戏还没演完,谁知道最后一场,会是谁在唱主角?”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审判,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赵小惠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去,只看到无边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双眼睛。
冷静、犀利、深邃,洞悉一切的光芒。
深夜,省高院院长刘秉公坐在家里的书房,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
屏幕上分成了十几个小窗口,每个窗口里都是一张严肃的脸。
有头发花白的老法官,有不怒自威的中年骨干,还有几个神情紧张的年轻人。
他们都是从各地遴选而来,准备参与祁同伟系列案审判工作的审判长或审判员。
刘秉公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
“各位同志,人都到齐了。明天大家就要动身来汉东了。今晚这个会,主要是通个气,也请沙书记给大家讲几句。”
他话音刚落,屏幕上一个窗口放大,出现了沙瑞金的身影。
他穿着便服,坐在省委办公室,背景是书架。
“同志们好。”
沙瑞金的声音透过网络传来,沉稳有力。
“这么晚把大家召集起来,辛苦了。”
各个视频窗口里的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祁同伟这个案子,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沙瑞金开门见山,“影响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有数。中央高度关注,要求公开审判,全程直播。全国人民都盯着呢。”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屏幕,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每一个人最细微的情绪。
“这案子,水很深。牵扯到的人,能量不小。有人想捂盖子,有人想搅浑水,甚至…可能有人想搞小动作,干扰审判。”
屏幕上的法官们,脸色都凝重起来。
干扰审判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可大可小。
小了说,无非是寄刀片什么的。
大了说,那可是有可能出人命的!
“为什么要把大家从各地请来?为什么要把退休的老同志也请回来?”
沙瑞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将有些瞌睡的老法官惊醒。
“就是因为省委相信你们,相信你们的专业素养,相信你们的党性原则,相信你们能顶住压力,只认法律,不认人!”
“这次审判,不光是审祁同伟一个人。它审的是汉东司法的成色,审的是我们能不能在阳光下,把案子办成铁案,能不能给老百姓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
“我知道,压力很大。可能会有人打招呼,可能会有人递条子,可能会有人威胁利诱……”
沙瑞金说到这里,语气已经不再和缓,而是字字如刀。
“但是,同志们!省委给你们撑腰,我沙瑞金给你们撑腰!有什么压力,省委顶着,有什么麻烦,省委解决。你们只管一件事:查清事实,依法判决,把案子办扎实,办得经得起人民和中央的检验!”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窗口,见大家的眼睛逐渐亮起。
心中暗道,各处法院果然没有选错人。
“这次审判,就是一场硬仗!我们要筑起一道防火墙,把那些歪风邪气、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统统挡在外面。汉东的天,必须是清朗的天,汉东的司法,必须是公正的司法。这个担子,就拜托各位了!”
沙瑞金说完,书房里一片寂静。
屏幕上的法官们,眼神都变得异常坚定。
这时,一个头发半白、出现在一个窗口里,正是吴心仪。
她扶了扶眼镜,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沙书记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别的本事没有,就认死理。法律怎么写的,我就怎么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水里,立刻引起一片响应。
“对,依法办案!”
“请省委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
沙瑞金点点头,不再多言,直接下线。
将具体的细节,交给刘秉公去落实。
刘秉公看着屏幕上群情激昂的法官们,心里也热乎乎的。
他接过话头,开始与大家沟通前期事宜。
最后,刘秉公说道:
“好,各位同志,早点休息。明天,汉东见,我为大家接风洗尘!”
视频会议结束,屏幕一个个暗了下去。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