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赵刚应道,“我会盯紧。”
祁同伟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重新看向窗外,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病房里很安静。
赵刚看着祁同伟的侧脸,心里清楚。
这场风暴,因为侯亮平自己的愚蠢,正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无心插柳?
或许吧。
但更重要的是,祁同伟抓住了这个机会。
或者说,他早就预料到,侯亮平这样的人,迟早会自己走进死胡同。
省委家属院高育良家书房里。
吴慧芬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手指敲着键盘。
屏幕上是份“社会人员旁听申请书”,她填着表格。
无疑,这是关于祁同伟系列案件的。
高育良亲自拉下老脸,去找沙瑞金说好话,争取来了这么一个名额。
作为戴罪之身,高育良自然没资格离开省委大院,去现场旁听庭审。
但吴慧芬能去,倒不是说全是为了高育良。
更多的理由,是她也好奇,这两个派系的斗争,能搞到何种程度。
几天后的审判,定然非常精彩!
高育良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拿着手机刷新闻。
一向看机关内报纸的他,现在是没那资格,也没那耐性了。
他手指划着屏幕,眼神有点飘忽。
突然,他手指停住,眼睛猛地睁大,身体坐直了些。
“惠芬!”
高育良声音急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你快看看,这…这侯亮平!他干的好事……”
吴慧芬被打断,有点不耐烦:
“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你看这个视频!”
高育良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一个视频正在播放,标题刺眼:
“反贪局长当街抢夺记者设备!针对祁胜天的侯亮平公然暴力执法!”
吴慧芬看着视频,刚开始还没什么表情,看到最后,也是满脸惊讶。
她往下翻了翻评论,铺天盖地都是骂声。
“滥用职权!对不起这身皮!”
“心虚了吧!逼供高小琴是不是真的?”
“未审先判?侯局长好大的官威!”
“这种人也能当反贪局长?汉东没人了?”
“沙书记调外地法官是对的!本地官场太黑了!”
吴慧芬放下手机,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她没看高育良,眼神有点放空。
“看到了吧?”
高育良痛心疾首,指着屏幕里侯亮平那张狰狞的脸,满口怒斥:
“这小子,彻底栽了!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撒泼打滚,脸都丢尽了!”
吴慧芬转过头,看着他,倒是笑了出来:
“是啊,看到了。真是…出乎意料。”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
“不过老高,你该庆幸才对。”
高育良一愣,愤怒凝固在脸上:“庆幸?庆幸什么?”
“庆幸你和他切割得早啊。”
吴慧芬分析:
“庆幸你早早转投了祁同伟那边。不然…今天这盆脏水,溅你一身都是轻的。”
高育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话卡在喉咙里。
好像,还真是个好事?
此刻,家里的智囊,已经是吴慧芬了,她继续分析着局势:
“侯亮平…他太急了。立功心切,不择手段。逼供高小琴,伪造证据…这些事,真以为能瞒多久?现在好了,自己把自己玩进去了。记者一逼,狐狸尾巴全露出来了。”
她看着高育良,假设道:
“你想想,要是你还跟他绑在一起,今天这局面…你跑得掉?沙瑞金会怎么看?老首长的面子还管不管用?”
高育良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试图拉拢侯亮平,想让他放祁同伟一马……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祁同伟那边……”
高育良犹豫着开口,“现在…算是稳了吧?”
“稳不稳,不好说。”
吴慧芬摇摇头。
“但至少,侯亮平这个最大的威胁,自己把自己废了。他这么一闹,舆论全反了。网上都在骂他,质疑他办案公正性。他但凡出现在庭审上,就是轩然大波,众矢之的……难了。”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沙瑞金那边,肯定也看到了。他调那么多外地法官来,不就是为了防着本地势力干预吗?现在侯亮平自己跳出来,坐实了本地势力不干净,沙瑞金更有理由保祁同伟了。”
高育良听着,心里那点后怕慢慢变成了庆幸。
是啊,幸亏自己转得快!
幸亏听了沙瑞金的话,站到了祁同伟和老首长这边!
“祁同伟这小子…”
高育良感叹一句,语气复杂。
“手段是真狠,侯亮平被他逼得狗急跳墙了。”
吴慧芬冷哼:
“那也是侯亮平自己作的。他要不是心里有鬼,处处破绽,能这么失态?能在记者面前动手?”
她放下水杯,看着高育良,郑重其事道:
“老高,你也别光顾着看热闹。祁同伟那边…你既然站队了,就站到底。别三心二意。开庭在即,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高育良点点头:
“我知道。可祁同伟…他一直不正面答应我,保我安全着陆。”
“安全着陆?免于死罪就谢天谢地吧!”
吴慧芬嘴角的嘲讽更明显了。
“老高,你真信啊?祁同伟是什么人?孤鹰岭自杀未遂,石头坳村装死养伤,哭坟演戏麻痹赵立春…为了布局,他连自己命都能豁出去,更遑论你这个把他‘扫出师门’的人?”
高育良脸色变了变,心里那点庆幸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吴慧芬看着他,指出关键所在:
“你现在…就是上了他的船。船沉了,大家都得淹死。所以,只能盼着他赢。盼着他真能扳倒侯亮平,扳倒赵家…然后,帮你说几句好话,给你留条活路。”
“至于安全着陆…别想太多了。能全身而退,就算烧高香了。”
高育良沉默下来。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五味杂陈。
侯亮平倒了。
祁同伟赢了?
他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汉大政法系讲台上,意气风发地讲法律,讲正义。
再看看现在,为了自保,卷入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甚至要靠一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学生来“保护”……
高育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羞耻感涌上来。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吴慧芬没再说话,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手指继续敲着键盘。
哒哒的键盘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