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检察院那边,检察长季昌明年纪已经大了,退居二线是迟早的事。
侯亮平那小子也要丢乌纱帽,以陆亦可此次积累的声望和展现的能力,加上省委书记沙瑞金似乎对她印象一直不错,赏识她的才干和原则性……
吴心仪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说不定,真有可能接季昌明的班,成为汉东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性检察长?
就算这一步需要些时日和历练,那么,进入省高级法院,担任某个重要审判庭的庭长。
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副院长,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女儿的前途,真可谓一片光明,璀璨得甚至有些耀眼,比她这个当母亲的当年,走得要更稳、更快、更高。
想到女儿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身居要职,执掌一方司法权柄,为维护公平正义贡献更大的力量,吴心仪心底那股作为母亲的骄傲劲儿就抑制不住地往上涌。
然而,这喜悦和骄傲刚刚涌上心头,另一个现实的念头,又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前程是好了,光芒万丈,可是……亦可的婚事,可怎么办?
这丫头,眼看着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早就过了最佳婚育年龄。
以前她只是省检察院的一个处长,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想给她安排个相亲,比登天还难,十次有九次都因为临时有案子而放鸽子。
这要是真当了检察长,或者进了高院担任要职……
吴心仪简直不敢往下想。
那会是怎样的工作强度?
担子会更重,责任会更大,需要协调的关系会更复杂。
到时候,她岂不是更有理由和借口,把“工作忙”、“没时间”、“案子要紧”挂在嘴边?
难道真要一天到晚泡在卷宗里,跟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狡猾奸诈的贪官污吏斗智斗勇,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无限期地搁置下去?
吴心仪的脑海里,甚至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若干年后,女儿陆亦可功成名就,或许已经身居高位,受人敬仰,但却依旧是形单影只,回到冷清的家中,只有满墙的奖状和厚厚的卷宗相伴,鬓角或许已悄然染上白霜……
想到这里,吴心仪就高兴不起来了。
这丫头……事业心太强,太好强。
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在维护公平正义的路上一路狂奔,丝毫不给自己,也不给个人生活留点余地。
这点,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可是……女人啊,终究……
吴心仪的思绪在这里打了个结,难道事业的成功,真的要以个人生活的缺失为代价吗?
她既希望女儿翱翔九天,又害怕她飞得太高太远,忘记了人间烟火的温暖。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将吴心仪从纷乱如麻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是刘秉公。
他敏锐地察觉到吴心仪似乎走神了,而且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清楚具体缘由,但刘秉公猜测可能和王老刚才的玩笑涉及她女儿的婚事有关。
他赶紧正了正神色,把话题拉回到当前最紧要的正事上。
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法官,确保每个人都集中了注意力。
“好了,闲话少叙,我们说回正事。”
刘秉公恢复审判长的威严和凝重。
他伸手拿起上午的庭审记录,快速浏览了几页关键点,然后开口道:
“上午的情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心里也都有杆秤。我就不赘述细节了。总的来说……”
他略微停顿,看了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有了计较。
“控方现在的状态,可以用‘混乱’来形容。侯亮平作为公诉负责人,在庭审过程中被直接带走调查,这对控方士气和组织协调性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首当其冲的检察官显然准备不足,缺乏独立应对复杂局面的能力,在辩护方,特别是在陆亦可检察官的连续诘问下,显得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他翻动着记录,指向关键部分:
“更重要的是,他们指控体系的核心环节出现了崩塌。关键证人之一程度,在法庭上心理防线崩溃,当庭翻供,不仅否认了之前对祁同伟不利的证词,更是指认了已被带走的侯亮平以及另一位关键人物赵小惠涉嫌教唆作伪证、滥用职权。“
“这一下,直接动摇了控方关于作案动机和部分行为指控的基石。”
刘秉公摇了摇头,不由得对司法程序被亵渎感到痛心。
“程度那边,虽然因为情绪失控未能完成全部询问,但其证词的可信度已经归零,甚至对控方造成了严重的反向冲击。侯亮平这档子事……影响太坏了,不仅关乎他个人,更让整个公诉方的信誉蒙上了阴影。”
王老法官此时已完全收敛了笑意,神情恢复严肃,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上午的质证环节,反而暴露了自身在取证环节可能存在严重程序违法问题。这对整个案件走向的影响是决定性的。”
他看向刘秉公,代表诸位法官初步给出结论:
“下午的庭审,控方若无法拿出更具说服力、程序合法、能扭转局面的核心证据,恐怕……大局已定。”
这时,负责证据审查的李法官接口道:
“而且,下午庭审还有一个重头戏,就是辩护方将要正式提交的,来自石头坳村和林城吃水村的联名请愿信,以及那份记录了祁同伟所谓‘灰色收入’最终流向的详细账本复印件。”
刘秉公看向李法官,问道:
“老李,休庭前辩护方提交的账本复印件摘要,你抓紧时间看了一下吧?初步感觉怎么样?真实性、证明力方面?”
被点名的李法官面前,正摊开着那份账本的摘要部分:
“粗略但重点地看了一下。从形式上看,这份账本记录得相当清晰,条目分明,时间、金额、用途、经手人或受益人都有记载。”
“更重要的是,上面有大量村民的签字和手印,证明款项确实到位并被用于村集体事务。辩护方还提供了一些对应的银行流水记录片段作为佐证,虽然不完整,但方向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