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的手掌按在冰凉的橡木桌案上，营帐外的风裹挟着呜咽声撞在毡帘上，像极了他此刻慌乱无措的心跳。
方才被北线战事的焦头烂额缠得昏头转向，竟险些遗漏了兽角城那张关键的牌——西西卡长老，那只活了近百岁的老蜥蜴兽人，虽平日里对族中事务诸多挑剔，可在涉及主人核心利益的关头，从未有过半分含糊。
“管他平日里听不听调遣，先把话送到再说！”
他猛地拔高声音，震得帐内悬挂的兽骨风铃叮当作响，不等侍卫回应，便扯着嗓子传唤传令兵。
少年传令兵身披皮甲，头盔上的兽牙装饰还沾着草原的枯草，单膝跪地时铠甲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腰背挺得笔直如标枪。
牛三俯身向前，温热的气息混着酒气喷在少年耳边，语速快得像急雨打叶，把调遣兽角城部族驰援、务必护住主人封地粮道的核心指令反复叮嘱，连语气里的急切都一并传递过去。
“记住，见到西西卡长老，就说主人领地的安危系于他一念之间！”
少年重重颔首，起身时腰间的铜哨碰撞出声，翻身上马的瞬间，马蹄狠狠踏碎地面的薄冰，朝着兽角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背影很快消融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只留下一串渐远的蹄声与扬起的烟尘。
与此同时，万兽森林的边缘地带，李查德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枯褐的蕨类叶片，指尖捻碎沾在衣摆上的树脂——历经半月风霜，他终于踏入了兽人帝国的疆域。
这片横亘在人类与兽人领地间的原始森林，曾吞噬过无数冒险者的性命，
可他周身流转的斗气如无形屏障，那些嗅觉敏锐的小魔兽感知到这股威压，早便缩在洞穴深处不敢露头；
身后跟着的焰火与炽火两只魔兽，更是让沿途猛兽闻风丧胆。
李查德之所以笃定已抵达兽人帝国边缘，是因为前方树林后晃动的熟悉身影——兔族人部落。
这些兽人有着人类的躯体轮廓，却长着一对灵动的兔耳，耳尖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臀后还拖着蓬松的短尾，毛色多是雪白或浅灰。
部落里的女性兔人尤为惹眼，纤腰盈盈一握，仿佛风能吹折，胸脯却饱满得撑起粗糙的兽皮短衣，行走时裙摆扫过草叶，耳尖耷拉着，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怯懦。
可这份娇憨在乱世中却成了催命符，人类贵族对兔族女仆的追捧近乎病态，十万金币的天价让兔族人成了盗猎者眼中的“移动金矿”，只是万兽森林的瘴气、沼泽与高阶魔兽，早已织就一道生死屏障，能活着抵达这里的人类，寥寥无几。
他藏身于部落外的橡树林中，粗壮的树干足以遮挡身形，目光越过枝桠，落在部落外围的防御工事上——那些碗口粗的巨木被硬生生砸入地面，层层交错堆叠成两米高的篱笆，原木表面还留着斧凿的痕迹，缠着干枯的藤蔓，看似坚固，可在李查德眼中，这般防御在三阶以上魔兽面前，不过是一触即碎的朽木。
篱笆内，错落分布着数十座三角形窝棚，黄泥混合着干草糊成的墙壁布满龟裂的纹路，屋顶铺着的羚羊皮早已褪色发脆，边缘还挂着凝结的冰棱，显然这个部落日子过得十分困顿。
窝棚间的空地上，几个兔族少年正用木杆敲打冻硬的地面，试图挖出深埋的块茎，小脸冻得通红，鼻尖挂着冰碴；
几位年长的兔族妇人坐在窝棚门口，手里搓着兽毛绳，时不时抬头望向森林深处，眼神里满是警惕。部落前方，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冬日的暖阳洒在结冰的河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冰层厚得能清晰看到水下成群的游鱼——兔族人素食，从不捕捞鱼类，这条河便成了鱼儿的安乐窝，只是寒冬已至，岸边的冰面被往来的兔族人踩得光滑。
李查德收回目光，指尖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他此次潜入兽人帝国，目标是直奔帝都。
领地刚平定叛乱，根基未稳，若拖延日久，后方极有可能再生变数，绝不能因暴露行踪打乱计划。
在他看来，战争本就无关光明正大，兽人当年偷袭德玛帝国时，不也用了夜袭、投毒的手段？
只要能快速结束纷争，让领地百姓免于战火，些许“不择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他定了定神，正要绕开橡树林继续前行，一阵清脆的笑语声却突然从部落方向传来，像碎冰撞击玉石，打破了林间的静谧。
一群兔族少女挎着藤篮，说说笑笑地朝着橡树林走来，她们的兽皮衣裙短至膝头，露出纤细的小腿，脚踝处缠着彩色的兽毛绳，行走时耳尖轻颤，裙摆扫过草叶，带起细碎的雪沫。
为首的少女有着雪白色的兔耳，耳尖染着淡淡的粉，睫毛纤长浓密，垂眸时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腰间的藤篮里已经装了小半篮肥厚的根茎，想来是她们冬日里赖以果腹的食物。
李查德赶紧缩回身子，屏住呼吸，藏身的草丛不算茂密，只够勉强遮住身形，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被这群少女盯上，只当是她们恰好来林间觅食。
少女们蹲在草丛边，取出石铲小心翼翼地挖掘着，石铲与冻土碰撞发出“笃笃”的声响，夹杂着她们叽叽喳喳的交谈——虽然听不懂兔族语言，可从她们眼角眉梢的笑意来看，多半是在分享部族里的趣事，或是吐槽冬日的寒冷。
其中一个灰耳少女挖到一截粗壮的根茎，兴奋地举起展示，引得同伴们一阵欢呼，连耳尖都抖得更欢快了。
李查德耐着性子等待，心里盘算着等她们挖够了自然会离开，可身后的焰火与炽火不知跑到了哪里撒野，任凭他暗中用斗气传音，始终没有回应。
他暗自嘀咕这两只魔兽越发野性难驯，刚收服时还乖乖听话，如今实力日渐增强，反倒成了脱缰的野马，不过转念一想，有它们在林间震慑猛兽，自己也能少些麻烦，便不再计较。
变故发生在一炷香后。
两个少女突然起身，朝着他藏身的低矮草丛走来，看那姿态，竟是内急要在此处小解。
李查德瞳孔骤缩，脸颊瞬间发烫，赶紧侧过身去，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如今已是手握万军的领主，麾下将士遍布封地，若是被人知晓此刻躲在草丛里，撞见这般尴尬场景，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手下？
可天不遂人愿，下一秒，一声尖锐的尖叫突然刺破林间宁静，像是被什么惊到。
李查德下意识回头，恰好撞见那雪耳少女正蹲在草丛边，裙摆滑落，露出大片春色，他猛地僵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草叶，指节泛白。
前世在人类世界，他也曾见过不少美人，宫廷舞会里的贵族小姐、市井中的歌姬舞女，皆是光明正大地欣赏，或是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翻看画册，从未有过这般近距离、这般心惊胆战的窥视。
此刻草丛里的寒气透过衣料渗进来，却抵不过脸颊的滚烫，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少女们慌乱的低语，脑子里一片空白，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声的“哇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