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山腰的平地上,已聚了不下千人。丐帮弟子身着鹑衣,手持打狗棒,分立两侧;少林僧人青灰僧袍,念珠在手,肃立无言;更有无数江湖门派的人三三两两围聚,或低声议论,或翘首张望,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王宝宝将丫丫护在身侧,指尖轻轻按在她头顶——昨夜刚用温水给她梳了小辫,此刻两个羊角辫上还系着鹅黄色的丝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丫丫不太喜欢这沉闷的氛围,小手紧紧攥着王宝宝的衣角,乌溜溜的眼睛却忍不住东看西瞧,一会儿被丐帮弟子腰间的葫芦吸引,一会儿又盯着少林僧人手里的念珠出神。
“哥哥,他们都不说话,好没意思哦。”丫丫仰起小脸,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只撒娇的小猫。
王宝宝拍了拍她的背,刚要开口,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有人低呼:“大理段家的人来了!”
只见一行人身着段氏标志性的月白长衫,缓步穿过人群。为首者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正是段誉。他手里把玩着一串菩提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见人便拱手问好,那份从容淡然,与周遭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
路过王宝宝身边时,段誉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笑道:“王兄,别来无恙?”上次无锡酒楼一别,他对这位身手莫测又护妹心切的汉子印象颇深。
王宝宝微微颔首:“段世子。”
丫丫从王宝宝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段誉。她记得这位哥哥,上次在湖边见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比眼前这些皱着眉的叔叔们好看多了。
恰在此时,人群边缘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喝。几个星宿派弟子不知为何与大理护卫起了冲突,其中一人三角眼一吊,阴恻恻地骂道:“什么大理段氏?我看是帮着契丹狗贼来的吧!”说罢,扬手便向段誉面门抓来,五指乌黑,显然淬了剧毒。
段誉眉头微蹙,却不愿轻易动杀念。他身形不动,只右手食指轻轻一抬。
“嗤!”
一道细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无形无质的剑气如灵蛇般射出,精准地落在那星宿派弟子的手腕上。那人只觉手腕一麻,五指顿时软垂下来,毒爪离段誉面门不过寸许,却再也递不进分毫,脸上满是惊骇,仿佛见了鬼一般。
周遭众人皆是一惊。这是什么功夫?不见内力运转,不见兵刃出鞘,只凭一指便隔空制敌?
丫丫原本正数着段誉腰间的玉佩穗子,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既不像街头卖艺的叔叔那样耍枪弄棒,也不像戏文里的将军那样挥刀劈砍,就轻轻一指,坏人就动不了了,跟集市上变戏法的老爷爷似的!
“哇!”丫丫忍不住挣开王宝宝的手,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段誉面前,仰着脖子,小脸上写满了崇拜,“漂亮哥哥,你好厉害!你会变戏法吗?就像集市上的老爷爷,手指一动,小球就不见了!”
段誉被这突如其来的童声逗得一愣,低头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忍不住失笑,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放得柔缓:“小妹妹,这不是戏法,是一种武功,叫做‘六脉神剑’。”
“六脉神剑?”丫丫歪着脑袋,小手掰着胖乎乎的手指,“是不是有六条脉呀?像小虫子一样在手上爬吗?”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动了几分,连几个面色阴沉的丐帮长老都忍不住嘴角微动。
段誉笑得更欢了,点了点头:“差不多哦。你看——”他伸出左手小指,对着不远处一棵野山楂树轻轻一点,“嗤”的一声,又是一道剑气射出,精准地打中一颗红透的山楂。那山楂“啪嗒”一声掉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丫丫脚边。
“呀!”丫丫惊喜地跳起来,捡起山楂果,举到王宝宝面前,小脸蛋红扑扑的,“哥哥你看!漂亮哥哥把果子打下来了!真的像变戏法!”
王宝宝看着她雀跃的模样,眼底漾起一丝暖意,对段誉微微颔首,算是谢过。
段誉站起身,笑着摆摆手,又看向丫丫,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这个秘密,只能告诉丫丫哦,不能跟别人说。”
丫丫立刻捂住小嘴,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喊:“萧峰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段誉也转头望去,眉头渐渐蹙起。丫丫却还捧着山楂果,拉着段誉的衣角晃了晃,小声问:“漂亮哥哥,你还会变别的吗?比如……把天上的云彩变下来当?”
段誉被她问得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他看了看远处大步走来的乔峰,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期待的丫丫,忽然觉得,这少室山巅的风雨欲来,似乎被这稚嫩的童言冲淡了些许。
他揉了揉丫丫的羊角辫,温声道:“等这里的事了了,哥哥教你折会飞的纸鸢,比变戏法还好玩,好不好?”
“好耶!”丫丫欢呼一声,抱着山楂果跑回王宝宝身边,小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纸鸢”“戏法”,浑然不知一场席卷江湖的惊涛骇浪,已在这清脆的童声旁,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