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首日,贡院钟鸣三响,沉重的大门缓缓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天字柒号考舍内,顾云舟铺开试卷,目光扫过经义题目,心中已有腹稿。但他并未立即动笔,而是先检查起案上的文房四宝——这是沈惊鸿特意交代的。
墨条色泽黝黑,带着淡淡的松烟气息,看似与寻常徽墨无异。顾云舟取过一旁热水冲泡的茶盏,假意不慎将几滴热水溅在墨条上。
一丝极淡的异香飘散开来,若有若无,却让他心头一凛。这香气甜腻中带着腥气,绝非墨香。
他不动声色地将墨条挪到通风处,取出自己备用的墨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考舍——那是天字拾叁号,一个西南学子正专注研墨,空气中飘来同样的异香。
与此同时,贡院外的一条暗巷里,玄影低声禀报:
“小姐,确认了。五皇子的人通过巡夜官吏,将特制墨条送到了三个目标考舍。三殿下的人已经盯上那个官吏。”
沈惊鸿站在马车旁,帷帽遮住了她的面容:“让他们盯紧。等科考结束,人赃并获。”
“那三个学子......”
“无妨。”沈惊鸿声音平静,“墨中只是引子,真正的蛊毒要在阅卷时才会触发。让他们考完。”
她抬眸望向贡院高墙:“现在,该去会会那位孙先生了。”
贡院对面的茶楼雅间,孙瑾正在悠闲品茶。见沈惊鸿进来,他略显诧异,随即含笑起身:
“沈小姐怎会来此?可是来找三殿下?”
“不,我是来找孙先生的。”沈惊鸿在他对面坐下,取下帷帽,“听说孙先生精通古籍,我近日得了一本《苗疆蛊术考》,有些疑问想请教。”
孙瑾笑容微僵:“沈小姐说笑了,在下对蛊术一窍不通。”
“是吗?”沈惊鸿从袖中取出一页残卷,“那这页从贵府流出的笔记,上面记载的同心蛊炼制之法,又是何人所写?”
孙瑾脸色骤变,伸手欲夺,沈惊鸿却已收回袖中。
“孙先生不必紧张。”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好奇,五殿下要那三个西南学子中蛊,所图为何?难道仅仅是为了在朝中安插几个棋子?”
“沈小姐,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孙瑾眼神阴冷下来。
“巧了,”沈惊鸿端起茶盏,“我偏偏喜欢追根究底。比如,三年前贵府那位蔓侧妃,究竟是不是黑苗族失踪的圣女阿蔓?”
茶杯碎裂声响起,孙瑾霍然起身:“你......”
“我还知道,”沈惊鸿声音渐冷,“黑苗族长老让你们帮忙寻找圣女,你们却用她来炼制蛊王。如今蛊王将成,你们便想过河拆桥,用这些学子试验新蛊,对不对?”
孙瑾额角渗出冷汗:“沈小姐,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是不是乱说,很快便知。”沈惊鸿起身,“对了,提醒孙先生一句——蛊虫反噬,其痛钻心。”
她转身离去,留下孙瑾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当夜,贡院阅卷房内灯火通明。
被做了记号的三份试卷特意被放在一起,由两位考官共同批阅。当他们展开天字拾叁号的试卷时,一股异香突然飘散。
“什么味道?”年长的考官皱眉。
年轻的那个深吸一口,眼神突然变得恍惚:“这文章......写得太好了......”
年长考官察觉不对,正要喊人,却见另外两个批阅标记试卷的考官也出现了类似症状——眼神呆滞,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被什么控制了心神。
“来人!快来人!”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黑影悄然潜入,将几滴液体滴在那三份试卷上。
与此同时,贡院外响起抓捕的声音——三皇子的人当场擒获了正要逃走的巡夜官吏,从他身上搜出了尚未送出的银票和一个小巧的玉罐。
玉罐开启的瞬间,几只血红色的蛊虫振翅欲飞,被眼疾手快的侍卫用特制网罩住。
“是蛊虫!”现场一片哗然。
消息很快传到五皇子府。
“废物!”萧景明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孙瑾呢?”
“孙先生......失踪了。”侍卫战战兢兢地回报,“三殿下的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萧景明脸色铁青:“备马,进宫!”
他必须赶在老三前面向父皇解释。
然而当他赶到宫门时,却见沈惊鸿的马车正好停下。少女盈盈下车的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五殿下这是要进宫?”沈惊鸿微笑,“巧了,惊鸿正要向陛下回禀中秋宴的事。”
萧景明盯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
“殿下说什么?”沈惊鸿故作不解,“惊鸿听不懂。不过——”她压低声音,“若是为了蛊虫的事,我劝殿下还是想想怎么解释,那三位突然神志不清的考官吧。”
萧景明瞳孔猛缩——他还没得到考官中招的消息!
就在这时,宫门开启,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陛下有旨,宣五皇子、沈小姐觐见——”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
三皇子萧景渊已经站在殿中,身旁是被制住的巡夜官吏和那个玉罐。
皇帝面色阴沉:“老五,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景明急忙跪倒:“父皇明鉴!这定是有人陷害儿臣!儿臣对蛊术一窍不通啊!”
“是吗?”萧景渊冷笑,“那五弟府上的孙瑾,为何会与黑苗族往来密切?又为何要在这三个西南学子的试卷上做手脚?”
“儿臣不知......”
“陛下,”沈惊鸿突然开口,“惊鸿或许知道原因。”
她取出那页残卷:“这是从孙瑾书房找到的,上面记载,中蛊者会对施蛊之人言听计从。若是让这些学子中了蛊,日后入朝为官......”
她不必说完,皇帝已经勃然大怒:“逆子!你竟敢用这等邪术操控朝臣!”
“父皇!儿臣冤枉!”萧景明连连叩首,“这证据定是伪造的!沈惊鸿她陷害儿臣!”
沈惊鸿却不慌不忙地又取出一物:“陛下可认得这个?”
那是一个苗银手镯,上面刻着诡异的图腾。
皇帝眯起眼睛:“这是......”
“这是黑苗族圣女的信物。”沈惊鸿道,“三年前五殿下纳侧妃时,这位侧妃手上就戴着这个。而黑苗族正在寻找的圣女阿蔓,手腕上有一个月牙形胎记——”
她看向萧景明:“不知蔓侧妃手上,可有这样的胎记?”
萧景明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皇帝震怒之下,直接下令彻查五皇子府。
而谁也没注意到,沈惊鸿悄悄将一个小瓷瓶交给萧景渊:“这是解药,那三位大人中的蛊不深,还能救。”
萧景渊深深看她一眼:“你早就计划好了?”
沈惊鸿微笑不语。
当夜,五皇子被软禁府中,孙瑾在逃亡途中被幽冥阁擒获,而那位蔓侧妃——
“她死了。”玄影回报时,声音带着一丝异样,“我们的人赶到时,她已经服毒自尽。但是......”
“但是什么?”
“她的血是黑色的,而且......”玄影顿了顿,“我们在她房里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个更小的玉罐,里面是一只金光闪闪的蛊虫,正在沉睡。
沈惊鸿凝视着那只蛊虫,想起前世西南那场诡异的叛乱。
原来,蛊王早就炼成了。
而这场科举风波,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