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柳如芸的安神香料,如同撬开了阴谋外壳的第一道缝隙。沈惊鸿并未急于打草惊蛇,而是将香料交给冷锋,命他寻一位绝对可靠且精通药理的幽冥阁老人,秘密分析其中“凝神花”的纯度、年份,以及是否掺杂其他不易察觉的辅料。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来印证母亲手札中的记载,也为日后发难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她对母亲死因的调查也有了新的方向。既然怀疑母亲生前可能也接触过“赤焰草”或类似的相克之物,那么母亲当年的饮食、用药记录,乃至她去世前后府中采买、赏赐的物件清单,都可能藏有蛛丝马迹。
这日,沈惊鸿以整理母亲遗物、追思缅怀为由,向父亲沈战请示,欲进入府中库房,调阅母亲慕容婉当年的嫁妆清单和部分旧物记录。沈战对发妻情深,见女儿如此孝心,自是慨然应允,还特意吩咐管家全力配合。
镇国公府的库房重地,位于府邸深处,守卫森严。沈惊鸿在管家的引领下,踏入这尘封着过往岁月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和淡淡防蛀药草的气味。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架井然有序,上面分类摆放着各种器物、绸缎、书画以及重要的文书匣子。
管家按照沈惊鸿的要求,找出了标记着“先夫人慕容氏嫁妆册”以及“永熙xx年至xx年府中用度记录”的几大本厚厚册子。册页泛黄,墨迹犹存,记录着曾经的繁华与日常。
沈惊鸿屏退左右,只留一名心腹丫鬟在旁伺候磨墨,自己则静下心来,开始一页页仔细翻阅。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珍贵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名录,重点搜寻与药材、香料相关的记录。
时间在寂静的翻书声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沈惊鸿的目光骤然停留在嫁妆册附录的一页物品清单上。那里罗列着一些慕容婉从娘家带来的私人物品,其中有一项引起了她的注意——“赤玉珊瑚手串一对,附药玉珠三颗,据说有温养气血之效,乃海外贡品,由……赐下。”
后面的字迹似乎因为纸张磨损有些模糊,但“海外贡品”和“赐下”这几个字,却让沈惊鸿的心猛地一跳。海外贡品?赤玉珊瑚?药玉珠?她立刻联想到母亲手札中提到的,某些特殊玉石若经过药液浸泡,可长期、缓慢地释放药性……若这药玉珠浸泡的,正是“赤焰草”的萃取液呢?
而“赐下”二字,更是触目惊心!能被慕容婉记入嫁妆册,并特意标注“赐下”的,来源绝非寻常,极有可能是……宫中!
难道母亲当年长期佩戴的饰物中,就隐藏着“赤焰草”的毒素?而赐下此物的人……沈惊鸿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若真如此,那谋害母亲的,就绝不仅仅是内宅争宠那么简单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翻阅后面的用度记录。在母亲去世前约半年的记录中,她发现府中采买的物品里,多次出现来自“济世堂”的“宁神香”。而经手采买的下人,赫然是当时颇得柳如芸信任的一个婆子,那婆子后来因“手脚不干净”被发卖了出去。
宁神香……凝神花……时间点如此契合!
沈惊鸿合上册子,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指向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母亲慕容婉,很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长期佩戴了被“赤焰草”药液浸泡过的“药玉珠”,同时又使用了含有“凝神花”的“宁神香”,两者潜移默化,最终在某个时刻引爆了体内的隐患,造成“心疾突发”的假象!
而执行这一切的,是柳如芸。但提供“药玉珠”和“宁神香”来源的,恐怕牵扯到更高层面的势力,甚至可能与宫廷有关!
就在沈惊鸿于库房中抽丝剥茧之际,惊鸿院外,一双嫉妒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库房的方向。正是沈柔薇。
她听闻沈惊鸿竟然能进入库房翻阅先夫人遗物,心中嫉恨交加。那是府中的重地,连她母亲柳如芸都难以轻易进入,沈惊鸿凭什么?就凭她是嫡女吗?
“娘,你看她!如今是越发得意了!连库房都能随便进出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借着由头,想把先夫人的好东西都搬到自己院里!”沈柔薇冲到柳如芸“养病”的房中,气急败坏地抱怨。
柳如芸靠坐在软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比前几日阴沉了许多。她自然也得知了沈惊鸿去库房的消息,心中同样不安。沈惊鸿此举,真的只是为了追思母亲?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调查慕容婉的死因?
一想到这种可能,柳如芸就感到一阵心悸。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慌什么!”柳如芸低声斥责女儿,“她要看,就让她看。些陈年旧物,还能看出花来不成?”她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已飞快盘算起来。沈惊鸿羽翼渐丰,又得了圣心,硬碰硬绝非良策。或许……该动用那步暗棋了。
她招手让沈柔薇近前,压低声音道:“薇儿,你之前不是说,想让你大姐姐也尝尝你新得的‘好东西’吗?”
沈柔薇眼睛一亮:“娘,您的意思是……”
柳如芸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机会难得……她近日不是常去库房吗?那地方,人多眼杂,放点什么,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她示意沈柔薇附耳过来,细细叮嘱了一番。
沈柔薇越听越是兴奋,连连点头:“女儿明白了!这次定要让她好看!”
与此同时,七皇子萧彻也并未因一次刺杀的失败而放弃。书房内,他听着幕僚的汇报。
“殿下,黑风寨那边已经处理干净,绝无后患。只是……沈惊鸿似乎并未声张昨夜遇袭之事,镇国公府也一切如常。”
萧彻冷哼一声:“她倒是沉得住气。”他指尖敲着桌面,“看来,寻常手段是奈何不了她了。既然她通晓兵法,善于谋划,那本王就在她最得意的地方,给她设一个局。”
他看向幕僚:“北疆那边,我们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回殿下,已按计划渗透进去,只待时机。”
“很好。”萧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找个机会,把‘那位’即将秘密入京的消息,‘不小心’透露给三哥的人知道。本王倒要看看,面对这等‘机遇’,沈惊鸿是会选择忠君爱国,还是……铤而走险?”
他口中的“那位”,正是如今让朝廷头疼不已的北疆狼王——赫连昭!若沈惊鸿得知赫连昭秘密入京,她会作何选择?是上报朝廷擒杀此獠,还是……借此机会,与狼王私下接触,行那“伐交”之策?无论她选择哪一条,都将陷入巨大的风险与两难之境。若她选择隐瞒甚至私通外敌,那便是现成的叛国铁证!
夜色再次笼罩镇国公府。沈惊鸿从库房回到惊鸿院,虽身心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今日的发现,至关重要。她将“赤玉珊瑚药玉珠”和“宁神香”的记录默默记在心中,这将是未来指证真凶的关键物证之一,虽然那药玉珠如今已不知所踪。
她刚坐下饮了口茶,冷锋便悄无声息地出现。
“主子,香料已请‘鬼手药师’验过。确认其中凝神花纯度极高,且混合了少量‘梦陀罗’的花粉,此物能加深安神效果,但长期使用,会令人精神倦怠,反应迟钝。”
沈惊鸿眼神一冷,果然如此!柳如芸其心可诛!
“另外,”冷锋继续禀报,“属下监视西城暗香阁,发现柳姨娘的心腹婆子今日又去了一次,此次接头的,是一个做西域胡商打扮的男子。他们交谈时间很短,那婆子带回了一个小包裹。”
“西域胡商?”沈惊鸿蹙眉,凝神花据说便是海外传来,难道渠道在此?“可能跟上那胡商?”
“那人警惕性很高,我们的人跟了一段,便被他借助集市人流甩掉了。不过,大致方向是往……各国使臣聚居的四方馆而去。”
四方馆?沈惊鸿心中一动,难道牵扯到外国势力?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声——这是惊鸿卫示警的暗号。
冷锋神色一凛,瞬间隐入暗处。
沈惊鸿放下茶盏,淡淡道:“何事?”
一名惊鸿卫在窗外低声道:“启禀主子,属下方才在库房外围巡视,发现二小姐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地在库房后窗下徘徊,似乎……往墙角丢弃了什么东西。”
沈惊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才从库房找到关键线索,沈柔薇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了吗?真是自寻死路!
“知道了,不必声张,将东西悄悄取来给我。另外,加派人手,给我盯死沈柔薇和她身边所有人!”
“是!”
暗流在镇国公府下汹涌澎湃,来自各方的算计与杀机,正如同逐渐收紧的网,向沈惊鸿笼罩而来。而她,立于漩涡中心,眼神清明,已然做好了迎战的一切准备。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来都不是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