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薇离开后,惊鸿院并未恢复平静。沈惊鸿独立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窗棂。荣王府寿宴……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宴会,更是她重回京城权力视野的第一步棋。
“揽月,”她倏然转身,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去将我那件月白云纹的素锦裙衫找出来,再配那支白玉兰簪即可。赴宴那日,便穿这身。”
揽月一怔:“小姐,那是否太过素净了?毕竟是荣王府寿宴,二小姐她们定然会争奇斗艳……”
“要的就是这份素净。”沈惊鸿唇角微扬,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我尚在母孝,穿着鲜亮反而落人口实。如此打扮,既合礼数,又能……让该注意到的人,注意到我的不同。”她要的不是在百花丛中争艳,而是要做那支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本身。
揽月似懂非懂,但见小姐神色笃定,便不再多言,依命前去准备。
司棋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半日功夫,便带回了更为详尽的消息。
“小姐,打听到了。荣王府此次寿宴,遍请京中权贵。几位皇子中,三皇子萧景渊、五皇子、七皇子萧彻皆在受邀之列。此外,几位公主、宗室子弟,以及像永宁侯府、靖安伯府、吏部尚书府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前往。”司棋压低声音,“还有一事……奴婢从门房处打听到,今日午后,七皇子府上的人,曾悄悄来过府里,去了落霞苑方向,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了。”
沈惊鸿眼神微凝。萧彻……他终于也按捺不住,要与沈柔薇母女加紧勾结了么?前世种种背叛与构陷,如同冰锥刺入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与恨意。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恨意需藏于心底,化为步步为营的动力,而非冲动的破绽。
“知道了。”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落霞苑那边,揽月可有什么发现?”
揽月连忙回道:“二小姐回去后,便召集了丫鬟婆子,翻箱倒柜地找衣裳首饰,看样子是要精心打扮。柳姨娘则见了她陪嫁带来的一个姓钱的婆子,关了门说了好一会儿话。那钱婆子……奴婢记得,她好像偶尔会帮着柳姨娘打理一些外面的产业,并不常在府中走动。”
钱婆子?沈惊鸿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面相精明、眼神闪烁的婆子形象。前世似乎也有些模糊的印象,这钱婆子与柳姨娘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牵连颇深。看来,柳姨娘为了这次寿宴,不仅要让沈柔薇在明面上压过她,恐怕还在暗中准备了别的“惊喜”。
“继续留意钱婆子的动向,特别是她近日与府外哪些人有接触。”沈惊鸿吩咐道,随即又看向司棋,“司棋,你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探听一下七皇子府近来可有什么异常,或者萧彻最近常去哪些地方。”
“是,小姐。”两人齐声应下,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同时也因小姐的沉着冷静而心生安定。
是夜,月凉如水。
沈惊鸿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内对着京城舆图沉思。指尖划过荣王府的位置,又缓缓移至皇宫、各皇子府邸以及几处重要的官署。京城看似繁华安宁,实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北疆军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斩落,打破这表面的平衡。
轻微的响动从身后传来,冷月如同暗夜精灵般无声出现。
“小姐,账目副本已到手。”冷月将一叠厚厚的账册抄录放在书案上,“库房看守比预想的松懈,应是柳姨娘未曾料到会有人敢动她的账本。”
沈惊鸿拿起最上面一本,快速翻阅起来。烛光下,她的脸色逐渐冷凝。账面上做得堪称完美,流水清晰,项目合理。然而,在她这个通晓兵法、深知粮草物资市价波动的人看来,某些地方依旧透着蹊跷。比如,连续数年采购的某种锦缎,价格竟纹丝不动;又比如,几笔标注为“古玩鉴赏”的巨额支出,去向含糊,只简单写了“送入宫中”或“赠予同僚”。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几笔频繁出现的“药材采购”上。所购药材多为名贵补品,但其中混杂的几味,若与母亲手札中提到的某些寻常药材相结合……她心头猛地一跳,一个模糊的猜测逐渐成形。柳姨娘长期给她下毒,所用的秘药,来源是否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正常的公中采购里?
“将这些涉及药材采购的记录,单独抄录一份给我。”沈惊鸿沉声道,“还有,查清楚这些药材最终经手的人是谁,送到了何处。”
“是。”冷月应下,顿了顿,又道:“另有一事。幽冥阁传来消息,北疆局势似有恶化趋势,边境数个城镇已实行宵禁。朝中关于战和的争论愈发激烈,主战派与主和派争执不下。陛下……尚未表态。”
沈惊鸿握紧了手中的账册。山雨欲来风满楼。后宅、朝堂、边疆,所有的线索都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而荣王府寿宴,很可能就是解开其中一个结的契机。
翌日,镇国公沈战回府,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他直接去了书房,召见了麾下几名心腹将领,紧闭的房门内,隐约传来关于粮草、兵械、布防的讨论声,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膳时,沈战见到沈惊鸿,仔细打量了她的气色,微微颔首:“听闻你后日要去荣王府赴宴?”
“是,父亲。二妹妹盛情相邀,女儿也想出去走走。”沈惊鸿垂眸应答,姿态温顺。
沈战沉吟片刻,道:“出去散散心也好。荣王府老太君与……与你母亲昔日也有些交情,你代我向她问安。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告诫,“京中局势复杂,宴无好宴,你需谨言慎行,莫要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沈惊鸿心中微动。父亲这话,看似提醒,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关心?他提及母亲与荣老太君的交情,是否也是在暗示她,可以借此寻求一丝庇护或联系?
看来,这场寿宴,她非去不可,而且要去的恰到好处。
赴宴的前一日,落霞苑更是热闹非凡,裁缝、首饰匠人进出不断,沈柔薇试了一套又一套华服,势要在寿宴上惊艳全场。而惊鸿院却依旧保持着异样的平静,只有淡淡的药香和墨香萦绕。
沈惊鸿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对照母亲的手札,辨认了几样冷月顺手从府外带回的寻常草药。她需要尽快掌握更多的医理知识,这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揭开母亲逝世的真相。
夜幕降临,沈惊鸿站在窗前,望着东南方向荣王府所在的方位。明日,那里必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镜中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正跳跃着冷静而自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