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朱红的大门被御林军从外面缓缓合拢，沉重的落锁声如同敲在萧恒的心上。他站在空旷的庭院中，望着那扇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大门，昔日里煊赫的王府，此刻竟显得如此寂寥和压抑。
“王爷……”王府长史战战兢兢地上前，脸色惨白。
萧恒猛地回身，眼中布满血丝，充斥着暴戾与不甘：“查！给本王查清楚！兵部尚书怎么会知道血狼帮的事？！还有，江南盐引那边，到底是谁在暗中搞鬼？！”他几乎可以确定，这背后绝对有沈惊鸿和苏玉衡的影子，但他需要证据，需要知道他们究竟掌握了多少！
“是，是，老奴这就去查。”长史连声应着，连滚爬爬地退下。
萧恒独自站在庭院中，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寒。禁足，彻查……父皇虽然没有立刻废黜他，但这几乎等同于将他圈禁起来，等待最终的审判。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在短短时间内土崩瓦解，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让他几欲疯狂。
“沈惊鸿……苏玉衡……你们给本王等着！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在，定叫你们不得好死！”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然而，这番狠话在如今的情势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现在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又能做什么？
—
相府。
苏玉衡得知靖王被禁足的消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在预料之中。
“相爷，靖王倒台已成定局，我们接下来……”暗刃询问道。
“接下来？”苏玉衡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自然是接收他留下的‘遗产’。吏部、兵部、还有漕运衙门，他空出来的那些位置，我们要尽快安排自己人顶上去。告诉下面的人，动作要快，但也要干净，别留下把柄。”
“那沈惊鸿那边……”
“她？”苏玉衡轻笑一声，“她这次倒是帮了本相一个大忙。不过，此女心机深沉，所图非小，不可不防。继续盯着她，尤其是她与三皇子那边的动向。”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找个机会，把我们掌握的关于靖王与江南盐商往来的‘部分’证据，‘不小心’泄露给都察院的人。记住，是部分，要留有余地。”
他要的不仅是扳倒靖王，更要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势，并且，不能让沈惊鸿和萧景渊趁机坐大。这朝堂，终究只能有一个主宰。
—
镇国公府，惊鸿院。
沈惊鸿正在翻阅一本古籍，神色恬淡。白芷快步走进，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小姐，宫里传来消息，靖王已被陛下下旨禁足王府，三司和宗人府联合查办其名下所有产业！”
沈惊鸿放下书卷，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知道了。”她语气平静，“告诉我们在外的人，靖王倒台，空出的位置必然引人争夺，我们不必去争那些显眼的高位，重点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能掌握实权的中层职位，尤其是与钱粮、讯息相关的。”
“是，小姐。”白芷应下，又道，“归云庄传来消息，洛姑娘的内力已恢复了三四成，情绪也稳定了许多，似乎……在等小姐前去。”
沈惊鸿微微颔首。时机差不多了。
翌日，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驶出了镇国公府，在城中绕了几圈后，悄无声息地驶向城外。
归云庄内，洛无双正在院中练习一套舒缓的拳法活动筋骨。虽然内力未完全恢复，但行动已无大碍。她穿着一身庄内准备的素雅衣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其清丽容颜和眉宇间那股属于江湖儿女的英气。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她收势转身，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襦裙的少女在侍女的陪伴下缓步走来。那少女年纪看似不大，容貌极美，肤光胜雪，一双凤眸清澈明亮，顾盼间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与沉静。
洛无双心中微凛。她虽未见过沈惊鸿，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便是此地的主人。
“洛姑娘，住得可还习惯？”沈惊鸿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如同寻常问候。
洛无双打量着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是你救了我？为何要救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她一连抛出几个问题，目光锐利。
沈惊鸿并不介意她的态度，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示意洛无双也坐。“洛姑娘稍安勿躁，你的问题，我自会一一解答。”她接过白芷递上的茶盏，轻轻拨弄着茶沫，“此处是归云庄，是我的产业，绝对安全。至于我……”她抬眸，看向洛无双，“姓沈，名惊鸿。”
沈惊鸿？镇国公府那位嫡小姐？洛无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久居江湖，但对京城这位名声在外的贵女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救她之人竟会是她。一个深闺贵女，为何会有如此隐秘的庄园？又为何能从靖王和苏相的势力手中将她劫出？
“至于为何救你，”沈惊鸿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继续道，“一来，是不忍见天机楼少主遭人囚禁利用；二来，也是想与洛姑娘，以及天机楼，交个朋友。”
“朋友？”洛无双语气带着审视，“沈小姐应该知道，我天机楼向来不参与朝堂争斗。”
“以前或许不参与，”沈惊鸿语气从容，“但如今，靖王囚禁你在先，试图利用天机楼在后，甚至可能在江湖上散布对贵楼不利的消息。洛姑娘觉得，天机楼还能置身事外吗？”
洛无双脸色微变：“什么消息？”
“江湖传闻，天机楼少主已落入靖王手中，生死未卜。”沈惊鸿缓缓道，“据我所知，贵楼楼主，也就是令师，已亲自带人前往北漠，想必是信了这传闻，去找靖王麾下血狼帮的麻烦了。”
“什么？！”洛无双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师尊竟然亲自去了北漠？那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圈套？靖王如今自身难保，血狼帮群龙无首，师尊此去未必有危险，但这背后散播消息之人，其心可诛！是为了坐实靖王的罪名？还是想挑起天机楼与朝廷的纷争？
她猛地看向沈惊鸿：“这消息……”
“不是我散播的。”沈惊鸿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但我知情。而且，我认为这对天机楼而言，未必是坏事。至少，能让贵楼看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洛无双重新坐下，心绪起伏。她不是蠢人，冷静下来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救她的是沈惊鸿，散播消息的可能是沈惊鸿，也可能另有其人（比如苏相）。但无论如何，沈惊鸿救她是事实，并且似乎有意与天机楼合作。
“沈小姐想如何交这个朋友？”洛无双沉声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
沈惊鸿知道，她心动了。“很简单。我需要天机楼在江湖上的情报网络，在某些时候，为我提供一些必要的消息。作为回报，”她顿了顿，看着洛无双的眼睛，“我可以帮助天机楼彻底摆脱靖王的纠缠，并且，在未来，我可以承诺，只要我沈惊鸿在一日，朝廷便不会无故为难天机楼。”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洛无双心中震动。她看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女，那平静的目光下，却蕴含着无比的自信和力量。她究竟凭什么做出这样的承诺？就凭她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还是凭她背后隐藏的、连自己都窥探不透的势力？
但无论如何，眼下天机楼确实需要摆脱困境，也需要一个在朝中强有力的盟友。而沈惊鸿，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禀明师尊，由他定夺。”洛无双没有立刻答应，但态度已然松动。
“理应如此。”沈惊鸿微笑，“洛姑娘可以在此安心住下，我会安排人护送你的消息安全抵达令师手中。在此期间，姑娘可随意在庄内活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说完，沈惊鸿便起身告辞，留下洛无双一人在院中沉思。
离开归云庄，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沈惊鸿闭目养神。与天机楼的合作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趁着靖王倒台的东风，进一步削弱苏玉衡的势力，同时将萧景渊稳稳地推向储君之位。
朝堂的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而她，已然占据了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