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走出控制室的时候,天边刚泛起灰白,夜露还挂在基地外墙的铁丝网上,像一串串没擦干的星子。他没回车上,而是拐进旁边的小办公室,顺手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桌上的平板亮着,屏幕分割成两块:一边是深空监测系统的实时轨迹图,探测器的信号点稳定地向前延伸;另一边是北缅农业项目的初步规划书,页面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灌溉系统、无人机播种、土壤传感器布点。
他盯着看了两秒,手指滑动,把农业项目的页面全屏展开。
“老李。”他按下内线电话,“探测器那边交给你盯着,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但别指望我随时待命——北缅那摊子事,今天就得动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林总,您这是要一边追星星,一边种地?”
“种地比追星星实在。”林峰站起身,拧开一瓶矿泉水,“再说了,地里长出的东西,可比宇宙信号靠谱多了。”
半小时后,他坐在飞往云南的私人飞机上,笔记本摊在膝头,正翻看一份关于智能农业系统的技术白皮书。窗外云层翻滚,阳光斜切进来,照得文档上的图表闪闪发亮。他划到“无人化田间管理”那一节,正想做批注,手机震了一下。
是技术团队发来的消息:“北缅试验田的土壤采样数据回来了,酸碱度偏高,有机质偏低,传统作物存活率预计不到四成。”
林峰皱了皱眉,回了一句:“那就别种传统作物。把耐碱的改良稻种调过去,再加一批ph自适应灌溉模块。”
发完,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闭眼。脑子里却没停:北缅那片地,荒了十几年,当地农民靠天吃饭,一亩地产粮还赶不上城里人一顿饭的消耗。现在他要推智能化,不是换个机器那么简单,得改人脑子里的念头。
飞机落地昆明,接他的车已经在停机坪外等着。车子一路向南,穿过几座小县城,路边的田地越来越零散,牛在田埂上慢悠悠地走,农民蹲在地头抽烟,烟头一明一暗。
到了项目驻地,是个临时搭的彩钢板房,门口挂着“北缅智慧农业示范区筹备处”的牌子,漆都还没干透。技术主管小王迎上来,一脸焦头烂额:“林总,您可算来了。昨天我们试装的第一批传感器,今早全罢工了。”
“怎么回事?”
“电压不稳,太阳能板充不上电,系统自动关机。而且……”小王压低声音,“几个村民昨晚偷偷把设备拆了,说是‘铁疙瘩吸地气’,会坏了收成。”
林峰愣了两秒,忽然笑了:“吸地气?这说法比外星信号还有想象力。”
他没发火,反而走进板房,拿起对讲机:“通知宣传组,明天上午九点,组织村民来基地开会。不讲技术,不念ppt,就带他们看东西。”
“看什么?”
“看活的。”
第二天一早,一辆改装过的农用无人机在试验田上空盘旋,喷洒着营养液。另一头,无人驾驶的播种机沿着预设路线匀速前进,一粒粒种子精准落入土中。林峰站在田边,手里拎着个喇叭,身后摆着几块展板,上面是对比图:左边是传统耕作,亩产400公斤,需花费人工成本2800元;右边是智能模式,亩产750公斤,人工成本仅600元。
“看见没?”他指着画面,“机器干一天,顶你们干半个月。而且它不累,不下雨也照常上班。”
底下站着三十多个村民,大多是中老年人,有人抱着手臂冷笑,有人低头抽烟,也有几个年轻人踮脚往田里瞅。
“你说机器好,那坏了谁修?”一个老农大声问。
“我们配技术员驻点。”林峰答得干脆,“修不好,算我们的。但你们得先让人家修。”
“那要多少钱?”
“头一年,设备免费用。种出来的粮,我们按市场价上浮10%收购。要是亏了,算我的。”
人群嗡地议论起来。林峰没再说话,只让技术员现场演示了手机远程控制灌溉系统。一点屏幕,田里的喷头哗地喷出水雾,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小彩虹。
散会后,那个一直盯着无人机的年轻人凑上来,叫阿岩,是村里少数读过职高的。他问得直接:“林总,我要是学这些设备,能进你们公司吗?”
“能。”林峰看着他,“而且你要是能带十个人学会,我给你设个技术组长的岗。”
阿岩眼睛亮了。
当天下午,林峰召集技术团队开会。核心议题就一个:怎么把这套系统“降维”到适合北缅现实。
“别搞高大上。”他敲着桌子,“这里的电不稳,网速慢,人文化程度不高。你们那些花里胡哨的App界面,全给我改成语音提示+大图标。操作步骤,最多三步,再多没人学。”
有人提技术授权问题:“林总,那套智能灌溉系统的核心算法,是德国公司的,他们还没点头。”
“那就去点头。”林峰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我认识他们亚太区的负责人,去年在柏林展会上喝过酒。你告诉他,我们不是要买断,是要合作试点——成,他们进中国市场有样板;不成,他们也多一份数据。双赢。”
电话打完,对方答应三天内回复。
第三天,德国公司回信:同意技术授权,但要求派两名工程师现场监督。
林峰直接回了句:“欢迎,机票我出,但来了就得干活,别光拍照。”
又过了五天,第一批改良设备重新安装完毕。土壤传感器联网成功,气象站开始采集数据,灌溉系统实现了自动启停。最让村民惊讶的是,手机真能控制田里的水阀——阿岩当着全村人的面,点了一下,水就来了。
“神了。”老农们咂嘴。
林峰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的山影,手机又震了。是老李发来的消息:“探测器信号恢复正常,偏移未再出现。”
他回了个“收到”,把手机揣进兜里。
宣传组趁热打铁,组织村民去云南另一个智慧农场参观。那里的稻田全由AI管理,连施肥量都按天气预报动态调整。回来的路上,几个原本反对的村民悄悄问阿岩:“那个手机控制浇水的,真能教我们?”
阿岩点头:“林总说了,下周开培训班,不限年龄。”
林峰在驻地办公室整理合同,德国那边的授权文件刚签完,正准备打印。小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林总,报名参加培训的有六十七人,其中三十五岁以下的占一半。”
“不错。”林峰抬头,“把阿岩叫来,让他当助教。”
“他还想问您一件事。”
“说。”
“能不能……把无人机操作也加进课程?”
林峰笑了,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无人机操作员培训方案》。
“早准备好了。”他把文件递过去,“告诉他们,想飞,就得先学会看说明书——别指望机器替他们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