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刚走出电梯，张涛迎面快步走来，手里夹着一份文件，另一只手还拎着杯咖啡。
“陈志远那边到了，已经在小会议室等着。”张涛把咖啡塞进林峰手里，“说只待四十分钟，下午还要赶去市交通局开会。”
林峰低头看了眼表，离原定时间还有十三分钟。他没说话，径直朝会议室走，脚步没变，但手在西装内袋里摸了下手机——E区过去三个月的运输数据包已经导出，加密完成，标记为“物流谈判支撑材料”。
门推开时，陈志远正低头看表，抬头见是林峰，站起身，两人握手。对方穿深灰夹克，没打领带，袖口卷了一圈，露出块老式机械表。
“林总，效率真高。”陈志远笑了笑，“我还以为得等一会儿。”
“你也准时。”林峰拉开椅子坐下，“那就别浪费时间，直接谈。”
张涛把文件夹放在桌上，退到角落。陈志远翻开第一页，是运输费用结算草案，第一条写着“按月峰值运力计费”。
“我们这边的惯例，”他指着那条，“先保运力，再算账。你们这边波动大，我们得预留车和人。”
林峰把咖啡杯搁在桌角，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张折线图。“这是E区试点仓前三个月的实际出货量。”他点了一下屏幕，“最高一天发了八车，最低那天，半车都没满。你按八车配人，剩下二十七天都在空转？”
陈志远扫了眼图表，没反驳，但也没松口：“林总，我们不怕空转，怕的是你临时加单，我们调不出车。”
“所以才要动态结算。”林峰往前推了推电脑，“基础服务费覆盖日常调度，按实际发车量结算。一旦触发应急响应——比如系统预警主路封闭、需要两小时内加派三辆以上——额外补贴单趟运费的百分之三十。”
“补贴谁出？”
“我出。”林峰说，“但只补一次。补完之后，你们要是还调不动人，下次应急我换别人。”
陈志远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这叫双轨制？听着像公务员考核。”
“管用就行。”林峰合上电脑，“你们不想亏，我们也不想多付冤枉钱。一刀切的计费，对谁都不公平。”
陈志远没立刻接话，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成本测算表。半分钟后，他抬笔在“结算方式”那栏划掉原条款，写下“基础+浮动”，签了个名字缩写。
“行，这条过。”他说，“下一条，货损责任。”
文件翻到第二页，标题是“运输安全与责任界定”。陈志远指着其中一句：“货物离仓后，风险转移至承运方——这我们认。但你们要求全程温控追责，有点难办。”
“不是要求，是条件。”林峰说，“粮仓出库时，每批货都有质检报告和初始温湿度记录。车上装我们提供的监控设备，数据实时上传。途中温度超标超过三十分钟，或者出现剧烈震荡导致包装破损——系统自动标记异常。”
“那要是设备坏了呢？”
“设备坏，算你们责任。”林峰语气没变，“我们提供的终端，出厂前全测过，正常用半年不出问题。你们要是没按时保养，或者人为损坏，责任照担。”
陈志远眉头皱了起来：“这太严了。我们又不是只运你们一家的货，车上塞满各种设备，互相干扰出问题怎么办？”
“那就统一接口。”林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技术参数表，“我们这套监控模块，走485总线，独立供电，不接入你们的车载系统。插上就能用，拔了就断，不影响其他设备。”
陈志远接过表格看了会儿，抬头：“你说全程追责，赔多少？”
“损失超过单批货值百分之五的部分，你们承担三十。”林峰说，“剩下的由第三方保险覆盖。我们已经和平安签了协议，保费按年结算，你们不用额外掏钱。”
“三十？”陈志远摇头，“太高了。最多十五。”
“那就二十。”林峰不抬价，也不让步，“再加一条：如果同一线路连续三个月货损率低于千分之三，下一年度基础服务费降五个点。”
陈志远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还真会算账。降五个点，省的钱够赔两次了。”
“所以你们得好好开车。”林峰喝了口咖啡，杯子放回桌角，“不是信不过你们，是这批货不能出事。农户等不起，我们也等不起。”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陈志远低头在协议上写了点什么，然后抬头：“二十，可以。但有个前提——你们的监控数据，得能当证据用。”
“每条记录带时间戳、GpS定位、设备Id，加密上传，不可篡改。”林峰说，“要的话，随时调司法鉴定报告。”
“行。”陈志远在责任条款后签了字，“这条也过。”
张涛悄悄松了口气，低头在自己的本子上划掉两项待议条目。
最后一项是“不可抗力”。陈志远指着其中一句：“比如台风、暴雨、山体滑坡，导致道路中断，这种算不算你们说的‘可预警延误’？”
“看情况。”林峰打开手机，调出一张气象趋势图，“如果系统提前四十八小时发出红色预警，你们没调整路线，结果车堵在路上——不算不可抗力。”
“那什么叫算？”
“突发地质灾害，比如半夜山体突然垮塌，压断唯一通道，这种算。”林峰说，“但要是明明能绕行，你们为了省油走老路，被堵了，不算。”
陈志远脸色有点沉：“你们系统真能提前两天预判？”
“E区上个月那场暴雨，我们提前五十二小时推了绕行建议。”林峰把手机递过去，“当时西南快运的车已经上了高速，收到提示后改走县道，避了七小时拥堵。”
陈志远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没接手机，而是抬头看着林峰：“你这是逼我们按你们的节奏走。”
“不是逼。”林峰收起手机，“是合作。你们有车，有司机，有路权；我们有数据，有预警，有调度模型。谁都不想货烂在路上，对吧？”
陈志远沉默了几秒，拿起笔，在“不可抗力”条款后写了一行小字：“提前48小时预警且存在可行绕行路线的情况下，延误不视为不可抗力。”
他签了名，把笔递给林峰。
林峰没急着接，而是说：“还有一件事。”
“你说。”
“下周三，F区冷链仓启用。”林峰说，“第一批货是三千箱速冻蔬菜，目的地是省外三个城市。路线按上次研讨的‘高速+环线备用’方案走。你们派六辆车，司机必须有冷链运输资质。”
陈志远点头：“没问题。车和人都能配齐。”
“好。”林峰这才接过笔，在协议最后一页签下名字。
张涛立刻上前，把两份协议收走，交给助理去盖章。
陈志远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林峰也站起来，握手。对方的手掌粗糙，指节粗大，明显是常年开车的人。
“运输不是一锤子买卖。”林峰说，“这单走好了，下个月E区扩仓，运量翻倍。”
“那我回去就安排司机培训。”陈志远松开手，拿起外套，“不过林总，你这套系统……真这么灵？”
林峰没回答，只是拍了拍对方肩膀：“下周三，你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