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电力就恢复了。仓库里的照明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施工队重新启动设备，运输车的引擎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林峰没动，盯着平板屏幕等系统重连。进度条跳了一下，采购模块显示“已到货”，培训模块更新到73%。他把设备夹在腋下，对助理说：“通知安保，今晚加派巡逻，重点盯卸货区和电房。”
说完转身往外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秘书发来的消息：会议室已经清场，原定明天的风险复盘会提前到八点，人员全部到位。
他回了个“收到”，脚步加快。
总部顶层的会议室外，灯光通明。门还没关，财务总监周薇正低头看文件，国际业务负责人赵海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林峰进来，两人都坐直了。
林峰脱掉外套挂在椅背上，直接打开投影。系统界面跳出来，一张全球政经动态图铺满整面墙。几个红点在中东、东南亚和东欧闪烁，旁边标注着近期异常数据。
“外汇储备下降，外资审批收紧，本地保护政策抬头。”他点开其中一条，“这不是个别现象，是趋势。”
周薇抬头：“目前所有合作项目都在正常结算周期内，现金流也没问题。现在做全面风险评估，是不是太急了？”
赵海也开口：“我们正在谈两个新区域代理，这时候提风险管控，对方会觉得我们信心不足。”
林峰没反驳，调出另一组数据。“上个月，我们在马来西亚的退货率涨了8%。查了一周才发现，包装用了黑色边框。那边有些地区，黑色代表丧事。”
他看向赵海：“你觉得这是文化小事，但利润被吃掉了两个点。一个点就是三百万。”
赵海没说话。
林峰继续：“物流升级能让我们快，但挡不住别人关门。我们能控内部节奏，控不了别国政策。所以今晚开会，不是为了吓唬谁，是为了别等到合同签不了才想起来看天气。”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拎着公文包。林峰点头：“陈明远到了，那就开始。”
陈明远打开笔记本，投出一份报告。“我们做了三个月的数据追踪，发现三个新增风险方向：汇率波动加剧、政策突变频率上升、文化冲突导致的品牌误判。”
他放大一张图表：“过去半年，两家主要合作国的货币对人民币贬值超过9%。如果结算周期拉长，光汇兑损失就可能吃掉一半毛利。”
周薇皱眉：“金融对冲成本太高，现在公司资金都压在物流和研发上，抽不出来。”
“我不是建议马上进场做套保。”陈明远说，“而是要建立监控机制。比如设定汇率阈值，破了线就启动预案讨论。”
林峰接过话：“可以。先不花钱，但要把警报拉起来。”
赵海问：“那政策变动呢？这种事 unpredictable，怎么防？”
“不是防得住防不住的问题。”林峰说，“是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比如某个国家突然延长审批时间，或者要求增加本地持股比例，这就是信号。”
陈明远补充：“我们梳理了近一年跨国合作案例，发现‘隐性壁垒’越来越多。表面政策没变，但实际执行中卡流程、拖时间、提高门槛。有个项目，投标资质临时增加了三项本地服务记录要求，竞争对手刚好满足，我们差一条。”
赵海脸色变了：“这数据你之前没提过。”
“因为刚确认。”陈明远说，“这类变化往往藏在细节里，等发现问题，已经错过窗口期。”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林峰打开系统后台，新建一个项目组，命名为“风控雷达”。权限设为高管可见，成员暂时空缺。
“七十二小时内，我要看到第一版风险评级清单。”他说，“按政治稳定性、经济波动敏感度、文化适配偏差三个维度打分。每个区域，每个合作方，都要有数字。”
周薇记下要点：“财务这边可以配合，把结算周期、账期、汇率浮动范围全拉出来比对。”
“还有合同。”林峰说，“从今天起，所有新签或续签的国际合同，必须加上‘不可抗力再协商条款’。政策大变，不能直接算违约，得留个谈判口子。”
赵海点头：“这个我能落实。”
“另外。”林峰继续，“各区域派驻人员，以后每月交一份《社会舆情观察简报》。不用长，五百字以内，但要有当地媒体对我们品牌的报道摘要，社交媒体上的用户反馈，还有宗教节日、社会运动这些可能影响运营的节点。”
赵海有点迟疑：“他们不是专业分析师，写这个会不会流于形式？”
“一开始肯定粗糙。”林峰说，“但我们要的是线索。哪天突然有人说我们产品不吉利，或者广告冒犯了谁，得第一时间知道。别等上了热搜才反应过来。”
陈明远笑了笑：“其实可以更主动一点。我建议开通跨国政策变更实时推送服务，很多政府官网会发英文公告，系统能自动抓取关键词，比如‘外资限制’‘进口新规’‘税收调整’，然后推送到指定邮箱。”
“费用多少？”周薇问。
“每年三十万左右。”陈明远说，“比起一个项目失败的损失，不算高。”
林峰当场拍板：“上。明天就签合同。”
周薇没再反对，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一串待办事项。
林峰站起身，走到窗边。城市灯火铺展到远处，玻璃映出会议室的轮廓。他回头问陈明远：“你刚才说的文化适配偏差，具体怎么量化？”
“我们建了个模型。”陈明远调出新页面，“基于语言禁忌、色彩象征、宗教习惯、社交礼仪四个因子，结合当地消费者调研数据，生成一个0到10的偏差值。超过6.5，就说明存在显着文化冲突风险。”
“举个例子。”林峰说。
“你们在阿联酋试点的产品，包装主色是绿色。”陈明远点开图片，“绿色在当地是正面颜色，没问题。但如果用黄色做搭配，就要小心。某些海湾国家，黄色和丧葬仪式有关。”
林峰记下了。
“还有广告动作。”陈明远继续，“比如用左手递东西，在部分中东地区被视为不敬。这些细节平时没人注意，但一旦被挑出来，就是大问题。”
赵海掏出手机，翻出正在设计的宣传视频草稿。“我们有个镜头，模特用手直接递产品……得改。”
林峰坐回主位，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所以结论是，技术能让我们快，品牌能让我们进，但风控决定我们能不能活。”
他打开系统，进入国际合作项目总览页。几十个合作方的名字列在表格里，状态大多显示“运行中”。
他在顶部新增一栏，标为“风险等级”。默认为空。
“三天后我要看到这一列填满。”他说，“不是估的，是算出来的。哪个项目该收缩，哪个该观察，哪个可以加码，全靠数据说话。”
周薇问：“那已经签了的合同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去 renegotiate。”
“不 renegotiate。”林峰说，“但从下一笔付款开始，加强资金流向监控。每笔款出去，都要确认对方账户状态、税务合规记录、有没有涉诉信息。别钱到了，人找不到了。”
赵海苦笑：“这工作量不小。”
“我知道。”林峰看着他，“但现在不做，将来就得花十倍力气救火。我们刚搞定物流，不想再因为一个政策突变，让所有努力白搭。”
没人再提出异议。
林峰最后说：“从今晚开始，所有涉外项目，月度汇报增加一页：风险动态。我不需要听好话，只想知道哪里可能出事。”
他合上平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九点四十七分。
“散会前，再明确一件事。”他的声音低了些，“这不是临时起意。今晚仓库停电，只是提醒我——系统再强，也架不住外部塌一块。我们能拼速度，但不能赌运气。”
他停顿两秒，目光扫过三人。
“下周我会抽查三个区域的简报质量。谁交空白的，直接换人。”
话音落下，没人起身。
林峰的手指落在平板边缘，轻轻一划。屏幕上弹出新窗口：“动态监控机制立项——确认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