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黑色的t恤和工装裤,带着孟絮絮指尖挑选时的温度,他看着孟絮絮抱着那条淡蓝色连衣裙跑进卧室的背影,像一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猫,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那被生活磨砺得粗粝不堪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一瞬。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期待看到那抹蓝色,穿在她身上的模样。
他只是想让她高兴,就像小时候,他会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她买一支街角老奶奶卖的、最甜的麦芽糖。
梁少淮夹着烟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连烟灰掉在了裤子上都毫无察觉。
一抹流动的、清浅的蓝色,就那样撞进了他的视野里。孟絮絮站在门口,有些不自在地捏着裙摆。
她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扎着羊角辫的黄毛丫头了。她像一朵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然绽放的栀子花,带着清甜的、让人头晕目眩的香气,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美丽。她脸颊泛着红晕,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带着一丝期待和羞怯,望向他。
“好看吗?”
她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轻的颤抖。 梁少淮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半拍。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火,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朝着一个地方汹涌而去。他想冲过去,想将她按在墙上,想用最粗暴的方式,撕碎这件让他快要发疯的裙子,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将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印上属于他的、无法磨灭的烙印。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呛得自己咳嗽起来,用咳嗽掩饰着自己几乎要失控的欲望。他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别处,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压制后的、故作镇定的沙哑。
“还行吧。”
他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
孟絮絮眼里的光,明显地黯淡了一下。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但陈桂芳的惊叹声,很快打破了这份小小的失落。
“哎哟,我们絮絮穿这身可真好看!”
陈桂芳放下水杯,走上前,拉着孟絮絮的手,左看右看,眼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和喜爱,“就像城里画报上的姑娘一样!这裙子是少淮给你买的吧?他倒是难得有这么好的眼光。”
得到了长辈的夸奖,孟絮絮的脸上又重新绽开了笑容。她在原地转了个圈,蓬松的裙摆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像一朵盛开的蓝色花朵。那瞬间的风景,让梁少淮的呼吸又是一窒。
“是啊,还是我们絮絮底子好,人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陈桂芳感叹着,伸手理了理孟絮絮额前的碎发,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一种过来人的感慨,“这才多大,就出落得这么水灵了。再过几年,还不知道要多耀眼呢。将来啊,谁要是娶了我们絮絮,那可真是有福气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陈桂芳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谁娶了她?”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响。是啊,她长大了,越来越美,美得让他心惊,也美得让他恐慌。
她不再是那个只属于他的、被他藏在羽翼下的小女孩了。这个滨海城市,比他们那个小县城大得多,也精彩得多。她会遇到更多的人,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她会在大学里,遇到那些穿着白衬衫、家境优渥、谈吐风趣的男孩子;她会在工作中,遇到那些西装革履、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男人。
那些人,比他干净,比他优秀,比他有未来。他们能给她光明正大的爱,能带她出入高档的餐厅,能送她比这条裙子贵重一百倍的礼物。他们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一场盛大的婚礼,一个不被人指指点点的身份。
而他呢?他有什么?他只有一身洗不掉的市井气,一双沾过油污和血腥的手,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肮脏的念头。他能给她的,只有这种在黑暗里偷偷摸摸的、背德的、不伦的“爱”。
一想到有一天,她会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对他巧笑嫣然;一想到她那双只为他亮过的眼睛,会盛满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慕;一想到她的身体,她那柔软的、只被他拥抱过的身体,会被另一个男人拥抱、亲吻、占有……梁少淮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黑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嫉妒,像藤蔓一样从他心脏最深处滋生出来,疯狂地缠绕、收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勒得粉碎。
他手里的烟,已经被他捏得变了形,滚烫的烟头灼烧着他的手心,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像一头即将失去自己最宝贵猎物的困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而暴戾的气息。
客厅里原本温馨的气氛,因为他身上陡然散发出的低气压,而瞬间变得凝滞起来。陈桂芳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梁少淮。
“少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梁少淮没有回答。他猛地将手里的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风。在陈桂芳和孟絮絮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住了孟絮絮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啊!”
孟絮絮吃痛地叫了一声,手里的裙摆都松开了。
“跟我进来!”
“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将陈桂芳惊愕的呼喊和探究的目光,全都隔绝在了门外。
孟絮絮看着他那副想发作又强行压抑的样子,心里又气又好笑。她抬起手,用那只刚刚被他捏得通红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很烫,还带着一点点新长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
“你这个笨蛋。”
她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是啊,他不是不相信她,他是不相信自己。他不相信自己能给她未来,不相信自己能留住她。他所有的暴躁和愤怒,都源于他那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卑。
门外,突然传来了陈桂芳试探性的敲门声。
“少淮,絮絮?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没事吧?”
“没事!我们在……在讨论白天工作上的事!”
这个借口,烂得不能再烂。
门外的陈桂芳,似乎是被他这粗暴的语气吓到了,沉默了片刻,才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絮絮还是个孩子……”
说完,便传来了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絮絮,你要答应哥哥,外面的世界再好,你都不能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