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絮絮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靠在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边。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铅云低垂。
几只灰鸽子在远处的广告牌上踱步,翅膀偶尔扑棱一下,却飞不高,也飞不远,仿佛被这整座城市无形的重力牢牢钉死。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平静地落在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里。
霍顿来了。
高大修车的模特般的身材让他的出现引起小骚动。
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里面是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开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手腕。他递给孟絮絮一杯不加糖的伯爵茶,轻轻放在她中。
“喝点热的。”他的声音礼貌矜持低沉
担心是真的,“身体怎么样了,你脸色不太好。”
霍顿说着眼神聚焦到她颈间那条项链的坠子——一枚小巧的、刻着“S”的钻石吊坠。
“谢谢,霍先生,抱歉让您担心了。我好很多了,准备这几天出院。”她开口暴露她的虚弱,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
霍顿没接话,孟絮絮抬头发现对面的男人正盯着她脖颈发呆。
孟絮絮有些无措的也低头看去,
发现自己的失态,霍顿连忙尴尬的解释道:
“这款吊坠项链很适合你,失礼了。”
“夏婼给的。”孟絮絮回复他。
霍顿有些吃惊她这样告诉她,是说这本不是她的所有物吗?那么……
顺着她的动作霍顿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那枚吊坠上。
他微微颔首,脑中却生出更多的不解和探求欲。
他没有再追问。
因为答案,他会用最简单最权威的方式去证明。
霍顿希望孟絮絮不是宁祖尔。
小芋头她一直快乐的活在他的记忆中就够了,何必在人间饱受折磨。
“好好养病。”霍顿温柔的笑着对絮絮说:“等你好了,我们再聊。”
他转身离开,步履从容,背影挺拔如松。
孟絮絮没有回头。
她只是站在那里,直到那抹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霍顿不会就此罢休。
他需要一个确凿的答案。最简单的方式来获取答案。感谢科技的进步和自己手中的权力。
而那个答案,只能来自实验室。
——dNA比对。
青松陵园。
天空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的阴霾。风很冷,刮过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打着旋儿。
陈桂芳的葬礼,就在这片肃杀的灰白里,无声地进行着。
灵堂设在陵园边缘一座简陋的白色小厅里。
梁少淮站在灵堂正前方。尚未愈的他眼窝深陷,下眼睑浮着两团浓重的青黑。
他的手牵着孟絮絮。
那只手干燥温热带着常年握车把和扳手磨出的薄茧,此刻却像一道不容挣脱的铁箍,将孟絮絮的手牢牢地圈在掌心。
孟絮絮穿着一条剪裁极简的黑色长裙,裙摆垂至脚踝,衬得她整个人像一尊被悲伤浸透。
两人安静地站着,目光落在灵堂中央那张放大的遗照上。
“新娘刚结婚就来参加葬礼,不吉利。”
梁少淮不让夏婼出席。
慕承哲越过攒动的人头,朝梁少淮他们走来。
“节哀。”
慕承哲心中酝酿着如何开口。
“絮絮,能借一步说话吗?”
梁少淮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
孟絮絮没理会自己的手被哥哥握紧的力度,她平静的抬头看向慕承哲。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灵堂,来到陵园外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林地边。
风更大了,吹得孟絮絮额前的碎发狂乱地飞舞。
慕承哲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捏着没有点燃。
“姜语妍肚子里的孩子,”他终于开口,“是我的。”
孟絮絮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慕承哲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地钉在她脸上。
“我查过了。”
他继续说出让孟絮絮吃惊的话语。
“那天在废车场,那几个‘暴徒’,都是夏婼的人。”
“他们早都被夏婼下了命令,做了结扎。”
“为了更好的堕落媾和。”
“堕落媾和”四个字,从慕承哲口中吐出真是讽刺和残酷。
孟絮絮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抬起头认真看向慕承哲的眼睛。
深切悲悯的、无声的叹息。
她本不想参与慕家的家事。
孟絮絮纠结很久了,自己的泥潭,已经深不见底。
可当她看到慕承哲那双被真相烧灼得通红的眼睛时,她还是开口了。
“慕先生,”
“夏婼,不止一次,骗过我和姜语妍。”
“她会对我们说一些话,让我们产生误解。”
“比如,她会让姜语妍以为,自己怀的是那些暴徒的孩子。”
“而您——”
突然絮絮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质问。
“您的纵容让夏婼,迟早会收不住手,干出无法挽回之事。我希望您不要被表象牵制,您想查的话真相自然很简单就能得知,您只是不想承认不想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