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并非温暖的拥抱,而是亿万根烧红的针,刺入零的每一寸血肉,灼烧着他的灵魂。远古文明积蓄的、混杂着纯粹秩序愿景与狂暴彼端力量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钥匙”的引导,疯狂涌入他的身体。
“心锁”的金色丝线在第一时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仅能勉强护住他意识核心的最后一点清明。他的身体在能量洪流中剧烈颤抖,皮肤下的黑色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凸起,仿佛有活物要破体而出。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又瞬间被撕碎——他“听”到了星辰的低语,“看”到了时间的皱纹,“触摸”到了规则的纤维,而这远超人类承受极限的信息流,正将他推向彻底疯狂的边缘。
“零——!” 枢的哭喊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夜魅强撑着站起来,她的双眼透过破碎的面具,死死盯着能量漩涡中心的零。她没有哭喊,而是咬破舌尖,将一口蕴含着自身本源力量的暗色血液喷在双刀之上。短刀发出凄厉的嗡鸣,她将其猛地插入地面,以自身为媒介,构筑了一个临时而脆弱的能量疏导通道,试图分担哪怕一丝丝那毁灭性的洪流。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但她没有松开手。
就在零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沦为纯粹能量载体的前一刻——
遥远的“灯塔”,医疗区内。
一直如同活死人般躺着的引路人(渊),那布满裂纹面具下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身体上那些早已黯淡的幽紫色纹路,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暗了下去。但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精神意念,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循着某种冥冥中的联系,精准地投射到了零那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段复杂的“结构图”——是引路人(渊)这四年来,结合曜的笔记、远古文明的碎片以及自身被污染的痛苦体验,所推演出的、关于如何将“钥匙”、“心锁”与“源点”协议强制融合的……最终蓝图!
这意念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点亮的一座灯塔,虽然微弱,却为零指明了最后的方向。
“!!!”
零那几乎涣散的意识猛地一凝!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引导”这庞大的能量——那是不可能的。他放弃了抵抗,放弃了自我,转而将自己完全“融入”这股洪流,但不是被同化,而是成为洪流本身“意志”的短暂核心。他以引路人传递来的蓝图为骨架,以自己残存的守护意志为燃料,将曜的“秩序”、远古文明的“悲愿”、引路人的“算计”、夜魅的“支撑”、乃至“灯塔”所有幸存者的“期盼”,全部灌注进去!
“以我残躯……化身为锁……缚此星光——!”
他发出了并非通过声带,而是直接震撼空间的无声咆哮!
“源点”核心的光芒达到了极致,不再是混乱的狂舞,而是凝聚成一道无比凝聚、无比纯粹的白色光柱,逆着那降临的旧日阴影,冲天而起!
光柱精准地命中了阴影中央,那由星屑构成的巨大邪眼。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仿佛整个宇宙按下静音键的绝对寂静。
然后,是“碎裂”的声音。
并非物质层面的碎裂,而是规则、是概念、是某种存在锚点的碎裂!
那庞大的旧日阴影,发出了无声的、却能让所有感知到它的生命灵魂战栗的尖啸!祂那由星屑构成的身体开始崩溃、消散,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那强行撕开的“门扉”通道,在白光的冲击下剧烈扭曲、收缩,最终猛地闭合!
白光持续了大约三秒。
当光芒散尽,球形空间内一片死寂。
“源点”核心彻底黯淡,失去了所有能量波动,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黑色石头。
夜魅瘫倒在地,气息奄奄,她的双刀寸寸断裂。
枢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数据板上归零的能量读数,以及外界传来的、旧日阴影消散、天空暂时恢复“正常”(尽管依旧是末世的昏黄)的图像。
能量漩涡的中心,零静静地悬浮着,然后缓缓坠落。
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身体几乎被黑色的、如同焦炭般的纹路完全覆盖,左手腕的晶体也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成功了。
他以自身为代价,强行过载了“源点”,暂时击退(或至少重创)了一个旧日支配者的降临投影,关闭了“门扉”。
但这代价,太过惨重。
一个月后。
“灯塔”基地在废墟上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重建。屏障能量恢复到了较低但稳定的水平,外部的威胁似乎随着那次惊天动地的白光而暂时退去,至少,那令人疯狂的低声呓语减弱了许多。
医疗区内,夜魅(影)恢复了些许元气,但力量大损,脸上的面具只剩下半截,她常常沉默地坐在窗边,望着北方。狩(默)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了许多。
引路人(渊)在零成功启动协议的那一刻,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维系生机的力量,彻底停止了呼吸。他的身体在众人面前,化作点点紫色的光尘,消散不见,只留下那件破损的黑色风衣和地面碎裂的纯白面具碎片。
零活了下来,但处于一种深度的植物人状态。他的身体机能依靠维生设备维持,意识仿佛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他手腕的晶体彻底失去了活性,变成了一块灰暗的、普通的石头。
枢接过了基地的实际管理权,她变得更加坚强,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重建和研究中。她相信,零总有一天会醒来。
这一天,枢像往常一样,在忙碌的间隙来到零的病床前,为他擦拭身体,低声讲述着基地的恢复情况。
“……雷克斯队长负责的东区围墙修复进度比预期快……我们尝试在隔离区种植的苔藓变异体,似乎能微弱地净化土壤……大家……都很想你……”
当她习惯性地去触摸零那布满焦黑纹路、毫无知觉的左手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不是维生设备带来的恒温,而是源自生命本身的、细微的暖意。
枢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指,轻轻按在零的手腕内侧。
一下。
又一下。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那是他自身心脏跳动带来的、微弱的脉搏。
几乎是同时,她看到,零那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一滴眼泪从枢的脸颊滑落,滴在零那布满伤痕的手背上。
窗外,依旧是末世昏黄的天光。
但在那无尽的绝望深渊里,一丝微弱的、属于人性的光芒,似乎终于挣扎着,穿透了沉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