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严惩不贷!”
“带侍卫入学,成何体统!当我青麓书院是权贵家的后花园吗?”
“将他们赶出书院!”
张夫子看着眼前这群情激奋的场面,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少年。
他不是蠢人,能坐在这个位置,自然明白顾长安的背景。
若是寻常学子,他或许早就一戒尺打出去了。
他重重一拍桌案,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青麓书院,自有青麓书院的规矩。”
他看着顾长安,声音冰冷而刻板。
“院规第三条,学子入学,需独身而至,不得携带仆从婢女。你是没读过,还是没读懂?”
顾长安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夫子,这位沈姑娘,并非仆从,乃是在下聘请的护卫。”
“护卫?”
张夫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打断了他。
“这里是青麓书院,是圣人讲学之地,不是你江南的江湖草莽窝!入了山门,自有书院护持,何须你自带护卫?收起你那套商贾的做派!”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严厉,直指核心:“老夫只问你一句,你带了人,是,还是不是?”
“是。”顾长安平静地承认。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夫子一挥手。
“要么,让她们即刻下山;要么你们三人,一并下山。自己选。”
他处理得干脆利落,不偏不倚,完全站在制高点上,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宋知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剑看戏的沈萧渔,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盖着朱红官印的信函,啪的一声,拍在了张夫子的桌案上。
“老头。”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姑娘可不是什么侍卫。”
张夫子脸色一沉,本想发作,但在看到那信封上“临安知府”的字样时,还是皱着眉,将信将疑地拆开了信封。
信是陈泰亲笔所写,言辞恳切,盛赞沈萧渔乃侠义之士,因仰慕青麓书院文风,特举荐其为旁听生,望书院能行个方便。
大堂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张夫子仔仔细细地将信读了两遍,确认了官印和笔迹都非伪造。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信纸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原来是陈知府举荐的旁听生。”
他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缓和。
“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冰冷。
“这里是山海城,不是临安府。陈知府的面子,书院可以给。但书院的规矩,是陛下亲立,谁也不能破。”
他看着沈萧渔,一字一顿地说道:“旁听可以。但你既非本院正式学子,便不可入住书院学舍,每日听完课,需自行下山。”
“你!”沈萧渔柳眉倒竖,刚要发作。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从宋知礼身后的人群中传了出来。
“呵,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走了知府大人的门路。就是不知道,这位侠义之士,是使了什么手段,能让陈大人这般尽心尽力地写推荐信啊?”
这话语里的暗示恶毒至极,几乎是明着说沈萧渔是靠出卖色相才换来的机会。
“你说什么?!”
沈萧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名学子仗着人多,愈发大胆。
“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女子,能得四品大员青睐,还能是什么正经人?别是把官场当成青楼,把书院当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耳光,响彻全场!
沈萧渔的身影快如鬼魅,竟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欺身至那人面前,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嘴巴不干净,我替你家长辈,教教你怎么做人!”
少女的声音,冰冷如霜。
那学子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他捂着脸,又惊又怒:“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住手!”
就在沈萧渔准备再次动手的瞬间,两道身影从人群中掠出,一左一右,拦在了她的面前。
是两位身穿书院执事服饰的青年,看年纪,应是高两届的师兄,负责维持此地秩序。
“在书院门前公然行凶,姑娘未免也太不把青麓书院放在眼里了!”为首的学长厉声喝道。
与此同时,那被打学子的几名同伴,也纷纷呛啷一声,拔出了随身的佩剑,将沈萧渔围在了中央。
“怎么?想打群架?”
沈萧渔看着那几柄明晃晃的长剑,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里再无半分暖意。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为了图省事,她的佩剑还放在马车的剑匣里。
赤手空拳,面对数名会武的学子和两位深浅不知的执事。
局面,瞬间变得对她极为不利。
宋知礼抱着臂膀,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张夫子则是气得脸色发青,一拍桌子:“拿下!将这个泼妇给我拿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诸位,这么急着动手做什么?”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顾长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通体乌黑的古朴长剑——正是李若曦昨日为他看中的那一柄。
他一边走,一边用一块丝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剑鞘上的微尘,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顾长安走到场中,停下脚步,目光没有看那些拔剑的学子,也没有看那两位执事,而是落在了主位上的张夫子身上。
“夫子。”
“我曾听闻,青麓书院创立之初,有教无类,天下人,皆可前来求学。不知,可有此事?”
张夫子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那我再请教夫子。”
顾长安继续问道,“为何到了今日,书院却要分三六九等,甚至以出身、门第、乃至一封信,来决定一个人是否有资格在此求学?
这,还是当初那个有教无类的青麓书院吗?”
这番质问,让张夫子的脸色微微一变。
顾长安却没有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个被打肿了脸的学子,和那几个持剑的同伴。
“书院,教的是圣人经典,育的是君子之风。可我今日所见,却是满口污言秽语,动辄拔剑相向。学生斗胆,再请教夫子——”
顾长安的声音,陡然转冷。
“这,便是你们读了十年圣贤书,读出来的道理吗?!”
锵——!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长安手中的乌木长剑,应声出鞘!
一道冰冷的剑光,如匹练般,划破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