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对不行!”
刘通一听顾长安要跟着去,吓得连脸上的伤都顾不上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仿佛顾长安要去的是阎罗殿。
“先生,您是真不知道这京城的水有多深啊!”
刘通急得直跺脚,刚才那股见到偶像的兴奋劲儿全没了,只剩下一脸的焦急和苦涩。
“我知道,先生现在名满天下,是问道魁首,是连老天师都肯见的奇人。在士林学子眼里,您是天上的星宿。”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
“可是在那些真正的权贵眼里……名声,那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好听的时候叫清流,不好听的时候……那就是个屁!”
“赵丰他爹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调动,那是真正的天官!就连我爹这个工部员外郎的帽子,也不过是人家朱笔一勾的事儿。”
刘通看着顾长安,眼神里满是诚恳,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先生,您是瓷器,赵丰那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烂瓦片。您要是去了,他可不管您读过多少书,作过多少诗。只要他一句话,您……您就算是条龙,也得在那醉仙楼里盘着!”
“您不知道,上个月,连威武伯家的小公子,就因为在路上多看了赵丰一眼,就被他带人打断了腿。结果呢?威武伯还得备着厚礼,亲自登门去给赵尚书赔罪,说是自家儿子不懂事,挡了赵公子的道。”
“那可是有爵位的勋贵之家啊!尚且如此,何况……何况咱们?”
刘通的话很实在,也很刺耳。
在他看来,顾长安虽然厉害,但终究是个布衣。周怀安虽然护着他,但那是书院里的事。出了书院,到了这鱼龙混杂的市井酒楼,面对赵丰这种无法无天的恶少,那些虚名护不住他。
沈萧渔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手中的剑柄被她捏得嘎吱作响。
李若曦则是有些担忧地看向顾长安,她虽然相信先生,但听到这赵家如此霸道,心里也不免有些打鼓。
然而,顾长安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半分变化。
“刘通。”
“在。”
“我记得《大唐律疏》开篇第一卷便写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京城,难道不是讲王法的地方吗?”
刘通愣住了。
他看着顾长安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位先生虽然学问高,但确实是有些……太天真了。
“先生……”
刘通苦笑一声,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脚下的地,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律法是写在纸上的。”
“可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里,赵尚书……就是立在那儿的法。”
“您跟他讲律法?他跟您讲拳头。您跟他讲道理?他跟您讲权势。”
“这就是现实。”
“原来如此。”
“看来,这京城的道理,确实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既然讲道理讲不通,那正好……”
顾长安笑了笑,目光越过刘通,看向了门外那片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我带了位……很擅长讲拳头的朋友。”
他指了指旁边一身男装、英气逼人的沈萧渔。
“而且,我也想去看看,那位赵公子眼里的王法,到底长什么样。”
“可是……”刘通还想再劝。
“别可是了。”
顾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
“帖子既已送去,哪有不去的道理?那是怯战。”
“放心吧。”
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一股子让人莫名心安的笃定。
“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权势,但运气一向不错。”
“说不定明天那位赵公子心情好,或者……出门忘看黄历,自己倒了大霉呢?”
刘通看着顾长安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是劝不住了。他长叹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必死的决心。
“罢了!既然先生非要去,那晚辈……那晚辈拼了这条命,也得护着先生周全!”
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明天得多带几个家丁,实在不行,就让先生先跑,自己留下来挨打便是。反正也被打习惯了,皮糙肉厚的。
看着刘通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顾长安和沈萧渔对视一眼。
“挨打?”
少女在心里冷哼一声。
明天那醉仙楼里,到底谁挨打,还不一定呢。
……
送走顾长安一行人后,刘通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马车,久久未能回神。
“少爷,咱们……真要带顾公子去?”老管家在一旁忧心忡忡,“这要是出了事,老爷那儿……”
“去!”
刘通咬了咬牙,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也闪过一丝希冀。
“顾先生是为了我才惹上这麻烦的。我刘通虽然是个废物,但也知道义气二字怎么写!”
“再说了……”
他回想起刚才顾长安说“想去看看王法长什么样”时的神情。
那种平静,那种淡然,根本不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反倒像是一个……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棋手。
“我也想看看……”
刘通喃喃自语。
“这位连老天师都敢忽悠的顾先生,到底能不能……压得住这京城的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