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昭其实并不喜欢饮酒。
这世间一切放纵享乐的事物,她都提不起多少兴致。
在她人生里,唯有权力和那个位置,才值得她倾注全部时间与精力。
喝酒这种事儿,除了浪费时间、麻痹头脑,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可今日不同,父皇兴致高昂,席间频频举杯向她示意。
她推拒不得,连饮了几杯。
身旁的宫女见酒杯空了,立刻上前为她添满,动作恭敬利落。
只是她端起新添的酒杯,刚饮下第一口,舌尖便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微的不对劲。
这酒的口感比先前那杯略涩,还带着点异样的甜意。
这微弱的味道混在酒液中,若不是仔细察觉,根本发现不了。
李元昭面上不动声色,假装未曾发觉异常,依旧端着酒杯,目光自然地环视全场。
她的视线从含笑应酬的贵妃身上掠过,扫过神色沉稳的崔相,又落在正与朝臣谈笑的吐蕃使臣身上……
最后,在不经意间,与斜下方的李元舒对上了目光。
后者见她突然望过来,瞬间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与身旁之人交谈起来。
李元昭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将手中喝了一口的酒杯递向身后的陈砚清,淡淡吩咐道,“喝光。”
陈砚清愣了一瞬,满眼困惑。
她为何突然要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他,让他喝酒?
但见那是她喝了一半的酒,他瞬间有些面色发红,顺从的接了过去。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转了转杯身,让自己的唇瓣贴上李元昭方才触碰过的位置,才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李元昭没再看他,径直起身,向御榻上的圣上告罪,“父皇,儿臣不胜酒力,头晕乏力,身体不适,想先退下歇息片刻。”
圣上正与赤祖德赞谈得兴致勃勃,见状也未多问,只摆了摆手,笑着应允:“既如此,你便先去歇息,莫要勉强。”
李元昭谢过圣恩,转身大步走出麟德殿。
刚到殿门口,她便停下脚步,转头对身后紧随的洳墨吩咐道:“去把小铃铛和李元舒都叫来。”
洳墨领命后,李元昭不再停留,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偏殿。
这座偏殿本是为宴间需歇息的宾客准备的,殿内陈设齐全,不仅有桌椅,还备着卧床、浴桶等家具,十分清净。
李元昭走到主位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轻点着扶手,眼底一片阴沉。
她不确定这酒里是否有毒,有什么毒,又是否会让人瞬间毙命。
但既然酒已入喉,除了尽快寻小铃铛来查验解毒外。
那还有个规避办法就是,第一时间给陈砚清喝下。
陈砚清不是天命之子,死不了吗?
不可能二人喝了同一种毒酒,就死她一个吧?
天命若想护着他,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是吧?
陈砚清对李元昭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内那张铺着锦缎的大床,瞬间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头顶涌,脸颊烫得惊人。
他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心头满是困惑与慌乱。
她为何要带他来这种地方?
不多时,酒被洳墨派人取来了,连带着那个为李元昭添酒的宫女。
那宫女一进偏殿,见到李元昭,便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几乎不用李元昭开口审问,就哭着交代:“是……是三公主殿下吩咐奴婢的,让奴婢在长公主的酒里加些东西,奴婢不敢不从……”
李元昭闻言,眼神未变,只淡淡扫了一眼带宫女进来的侍卫。
侍卫心领神会,当即上前架起那宫女,拖着人便往殿外走。
无需多言,这等牵涉宫闱算计的棋子,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被秘密处决。
陈砚清在一旁看得面色骤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李元昭方才让他喝那杯酒,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示意,而是发现酒中有毒,才将酒递给他!
可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喝?
是想拉着他一起死?
不多时,小铃铛便提着药箱匆匆赶到。
在见到陈砚清时,她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情,随即立马移开了视线。
行礼请安后,她快步上前接过酒盏与酒壶,用指尖蘸了点残酒,放在鼻尖轻嗅,又取出银簪探入酒中,动作麻利地查验起来。
仔细查验过,小铃铛这才回话,“姐姐,不是毒药。”
李元昭松了口气,问道,“那是什么?”
小铃铛脸上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尴尬,磕磕巴巴道,“这是一种……烈性催情的春药,药性很猛,半个时辰后,身体就会开始发热,想要……那个……”
陈砚清人彻底傻了。
春药?
李元昭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没有解药?”
“有解药,但配置需要至少一个时辰。”小铃铛压低声音,愈发不好意思,“而且这春药药性霸道,发作后,身体会一直处在燥热中,噬骨挠心般难受。另外,解药多少会伤些身子,现如今最直接的法子,其实是……及时纾解。”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却足以让陈砚清的耳朵彻底烧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可李元昭根本没注意他,继续问道,“半个时辰后发作?”
“对。”小铃铛点头。
“下去吧。”李元昭挥了挥手,打发小铃铛离开。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陈砚清只觉得浑身燥热,分不清是春药开始起效,还是什么……
他正想开口说话,这时,殿门被再次推开,洳墨押着李元舒走了进来。
李元舒一进殿,看到李元昭面无表情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的计谋彻底暴露了。
她双腿一软,瞬间没了力气,直直滑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李元昭的手腕她是知道的。
况且,此刻冷静下来,她也后悔了。
自己怎么能那么蠢呢?
“皇姐,我错了!”李元舒抖着声音道歉,“我不该一时糊涂,都是我气昏了头,我……我一时冲动才做了傻事,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李元昭缓缓站起身,走到李元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若你今日在这杯酒里,放的是能让人瞬间毙命的毒药,我还高看你一眼。”
她的声音愈发冷洌,“可你偏偏,连下毒都下得这么不入流。”
李元舒被说得无地自容,脸色愈发惨白,嘴唇嗫嚅着,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元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去国子监上了一月的学,便只学会了这么低劣的手段?”
李元舒听完,更加羞愧,不敢看她,恨不得头都低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