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风城的夜深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唯有城主府深处的一间地下室还亮着微光。地下室是用青灰色的岩石砌成的,四壁光秃秃的,只在角落摆着一个生锈的铁架,架上燃着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跳动的烛火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潮湿的石壁上,如同摇曳的鬼魅。
林若曦将最后一块情报碎片摊在石桌上——那是一张从蚀骨部落俘虏身上搜出的兽皮卷,上面用暗红色的汁液画着扭曲的符文和一轮残缺的月亮。她的指尖划过兽皮卷上最边缘的一行小字,那是用上古通用语写就的短句,经过凌轩半个时辰的破译,终于显露出含义:“月缺之夜,怨力为引,万魂归位,主宰降临。”
“月缺之夜……”林若曦的声音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根据历法,三天后的子时,正是百年难遇的‘黑暗月圆’——那天的月亮会被阴影完全吞噬,天地间的黑暗力量会达到顶峰。”
石桌对面的苏逸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骨节间发出“咔咔”的轻响。他面前摆着的是一份从黑风谷带回的祭品清单,上面罗列着“童男童女各百、怨气缠身者千、光明血脉者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疼。“这个畜生!”他低吼一声,拳头重重砸在石桌上,蜡烛被震得晃了晃,险些熄灭,“他要用活人献祭?还要什么‘光明血脉者’?他想干什么?”
“他想借助黑暗仪式,将整个世界的负面情绪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凌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微弱的烛光,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模糊,“你们看这张仪式阵图。”他将一张临摹的阵图推到桌子中央,图上画着一个由无数骷髅头组成的巨阵,阵眼处正是那轮黑暗月圆,“蚀骨部落的毒阵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在这里——黑风谷的地脉连接着三座曾经被屠城的废墟,那里沉睡着数万枉死的怨灵,黑暗主宰想用黑暗月圆的力量唤醒它们,再通过仪式将怨灵的怨气、世人的恐惧、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全部吸走,灌注到自己体内。”
沐瑶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玉佩——那是她小时候在光明神殿求的平安符。她面前摆着的是几份从迷雾森林逃出来的幸存者的证词,证词里反复提到“古树会说话”“它们在哭”“说要把我们都献给‘黑影大人’”。“那些被污染的古树……”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原来不是在攻击人,是在……收集恐惧?”
“没错。”林若曦点头,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黑暗主宰的布局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蚀骨部落的毒阵负责困住灵风城,不让我们干扰仪式;迷雾森林的古树负责收集周边的负面情绪;黑风谷的主阵负责转化力量。他要的不是一座灵风城,是整个世界的沉沦。”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的情报碎片——俘虏的供词、残缺的阵图、诡异的祭品清单、幸存者的哭诉……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此刻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一个笼罩在黑影中的巨人,正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世间所有的黑暗与痛苦,而他们,还有无数无辜的人,都将成为他力量的养料。
“光明血脉者……”苏逸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林若曦,眼神里满是惊惶,“若曦,你就是光明神殿认证的‘纯血光明者’!他要的是你!”
林若曦的指尖猛地一顿,烛火恰好摇曳了一下,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是她从小就被灌输的宿命,也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此刻被苏逸风点破,心脏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透不过气来。“是我也好,是别人也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阵图的某个角落,“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仪式能不能被破解?”
凌轩的手指在阵图上滑动,最终停在阵眼边缘的一个小圆圈上:“这里有个破绽。仪式需要‘光明血脉’作为引子,说明黑暗主宰的力量无法直接吸收怨灵的怨气,必须用光明的力量作为媒介。如果我们能在仪式启动前毁掉这个媒介,或者用更纯粹的光明之力污染它……”
“污染?”沐瑶不解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像一颗晶莹的露珠,“光明之力怎么能污染?”
“不是污染,是中和。”凌轩解释道,“就像清水能稀释墨汁,足够强大的光明之力可以让作为媒介的光明血脉失去‘引导’作用,甚至让涌入的怨气反噬黑暗主宰自身。”他的指尖在圆圈上重重一点,“关键就在这里——仪式启动时,这个位置会形成一个能量节点,只要我们能在那一刻注入足够的光明之力……”
“我去。”林若曦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的光明之力与光明之石同源,足够纯粹,也足够强大。”
“不行!”苏逸风想也没想就否决,“那太危险了!仪式启动时,阵眼里全是怨灵和黑暗力量,你进去就是送死!”
“那你说谁去?”林若曦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逸风,我们没有时间了。三天,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准备。凌轩要破解外围的防御阵,你要带领士兵牵制蚀骨部落,沐瑶要救治伤员、净化毒雾……只有我最合适。”
“可是……”苏逸风还想说什么,却被林若曦打断。
“还记得在神庙里,器灵说过什么吗?”她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石桌中央的光明之石上——晶石此刻被放在一个小小的玉托里,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周围的烛火都比得黯淡了几分,“它说‘光明从未远离,只是被尘埃蒙蔽’。如果连我们都害怕黑暗,那这世上还有谁能守护光明?”
地下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苏逸风看着林若曦平静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灵风城的演武场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她才十二岁,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练功服,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剑,却硬是凭着一股韧劲,将比她强壮许多的男孩子挑落下马。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变,总是把最重的担子往自己肩上扛。
“我跟你去。”苏逸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不再看林若曦,而是将目光投向阵图上的防御阵,“凌轩破解主阵的时候,肯定需要人牵制外围的守卫。我陪你潜入阵眼,你注入光明之力,我来挡着那些怨灵和黑暗生物。”
“我也去。”沐瑶擦干眼泪,眼神里多了几分倔强,“我的治愈之力能抵挡怨气的侵蚀,还能帮你维持光明之力的输出。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不能让你们两个去冒险,我们是同伴,要一起面对。”
凌轩推了推眼镜,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看来我也得调整一下计划了。破解防御阵需要有人配合,既然你们都要去阵眼,那我就负责在外围接应,顺便……给黑暗主宰准备一份‘大礼’。”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新的图纸,上面画着几个复杂的机关,“这是我根据古籍设计的‘星辰爆弹’,用星辰之力催动,可以产生短暂的空间扭曲,足够让黑暗主宰的仪式中断片刻。”
林若曦看着眼前的三个同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之前的沉重。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从灵风城出发,到黑石山的试炼,再到此刻即将面对的决战,他们总是这样,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站在一起。
“好。”她拿起光明之石,晶石的暖意从掌心传来,流遍四肢百骸,“那我们分工如下:凌轩,你负责在三天内完善‘星辰爆弹’,并找出防御阵的所有薄弱点;苏逸风,你去整合城防军和自愿参战的百姓,组成一支突击小队,训练他们使用简单的光明符文,至少能在毒雾中自保;沐瑶,你带领神殿的神官们熬制更多的净化药剂,尤其是能抵抗怨气侵蚀的那种;我会留在地下室,研究光明之石的力量运用,争取在仪式启动前,能完全掌控它的净化之力。”
她将光明之石轻轻放回玉托,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杀死黑暗主宰,至少现在不是。我们要做的,是打断仪式,让他无法吸收负面情绪。只要仪式失败,他的力量就会大打折扣,到时候再和他决战,我们才有胜算。”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蜡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火苗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地下室陷入一片漆黑,但没有人动——他们都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也在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对了,”苏逸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那个白袍人……你们说他会不会来帮忙?上次在草原,他可是一下子就打跑了血翼蝠王。”
“不知道。”凌轩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但无论他来不来,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沐瑶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林若曦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石桌上的光明之石。当指尖再次触碰到晶石的瞬间,一丝微弱的白光从她掌心亮起,照亮了她沉静的脸庞。
“走吧。”她站起身,将光明之石握紧,“时间不多了。”
四个人的身影先后走出地下室,融入灵风城的夜色中。地下室的门被重新锁上,将所有的秘密和沉重都锁在了黑暗里。但他们都知道,三天后的黑暗月圆之夜,当黑风谷的仪式阵启动时,所有的黑暗与光明,所有的阴谋与反抗,都将在那轮被吞噬的月亮下,迎来最激烈的碰撞。
灵风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如同倒计时的钟摆。远处的黑风谷方向,那片黑云似乎又逼近了几分,像一块巨大的墓碑,悬在城市的上空。
但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知道,当光明之石的光芒再次亮起时,不仅是为了守护灵风城,更是为了守护那些还未被黑暗吞噬的希望——那些在田埂上奔跑的孩子,那些在灯下缝补的妇人,那些在黎明时播种的农夫,还有那些在黑暗中依然相信光明的人。
决战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