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望着官军仓皇逃窜的背影，将最后一枚飞蝗石收回腰间石囊，指尖还残留着石子破空时的震颤。他转身对龚旺和丁得孙道：“让弟兄们仔细收拾战场，甲胄、兵刃、箭矢，哪怕是半截枪杆都别落下——这些都是咱们的家底。”又特意叮嘱，“高衙内那边派两个细心的弟兄看着，别让他寻死觅活，也别让他耍花样，这位‘贵人’还有用……”
“哥哥放心！”龚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高衙内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刚被拖进山洞时还哭喊着要找太尉爹爹，现在连哭都不敢出声了。”
丁得孙瓮声瓮气地补充：“我让弟兄们给他松了绑，还递了块干粮，他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哪敢闹事？”
张清失笑，摇了摇头。他当年在东昌府时，也听闻过高衙内的名头，只当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没想到竟是这副脓包模样。他走到崖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月光终于挣脱云层，将整片乱石坡照得亮如白昼，散落的兵刃甲胄在地上投下歪斜的影子，像是无数挣扎的魂魄。
“俞大江还有气没？”张清忽然问。
龚旺凑近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还有气，就是额头磕破了，血流得不少，怕是晕过去了。”
“抬回营里找安道全先生看看。”张清沉声道，“毕竟是条人命，能救就救。”他望着远处蜿蜒如蛇的山道，官军撤退时丢弃的火把还在零星燃烧，“派两个弟兄在崖口守着，若有官军折返就吹号示警，其他人跟我回营。”
队伍刚要动身，丁得孙突然指着左侧山涧：“哥哥你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山涧里影影绰绰藏着十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崖口摸。张清眼神一凛，抄起梨花枪：“是官军的斥候！”
那队斥候见行踪暴露，竟不逃跑，反而举着刀冲了上来。为首一人嘶吼道：“兄弟们，为俞将军报仇！”
张清冷笑一声，手腕一翻，石囊里的飞蝗石如流星般射出。“嗖”的一声，最前面的斥候惨叫着捂着眼倒下，鲜血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后面的人见状一滞，张清已策马前冲，梨花枪横扫，将两人挑落马下。龚旺和丁得孙也带人扑了上去，不过片刻功夫，十几名斥候便被尽数制服。
“说！你们是周瑾的人还是李成的人？”张清用枪尖抵住为首斥候的咽喉。
那斥候梗着脖子道：“我们是大名府的兵！俞将军被你们打伤，我们要……”
“俞大江还活着。”张清打断他，“若你们老实回话，我便放你们回去报信，让李成派人来赎他。”
斥候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张清收回枪：“回去告诉李成，三日内带五十石粮草来换俞大江，少一粒米，你们将军的性命就别想要了。”
斥候连滚带爬地领命而去。龚旺不解：“哥哥，放他们回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张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据说周瑾本是索超的弟子，但在东京靠着溜须拍马傍上了高衙内这个大腿，而被高俅提拔当了禁军统领，这周瑾所作所为让索超所不齿故而二人心生嫌隙，早已不再师徒相称，早就面和心不和了，咱们扣着俞大江，周瑾定会猜忌李成，索超私通梁山，这对咱们只有好处。”
而此时，周瑾带着禁军残兵逃出鹰嘴崖，一口气奔出数里地，直到看不见崖口的火光，才在一片开阔地勒住马。他翻身下马，锦袍下摆被树枝划破了道口子，银甲上沾着的泥点格外刺眼，往日的倨傲荡然无存。
“统领，咱们就这么跑了？李将军和索将军还在后面呢……”一个亲兵颤声问道。
周瑾猛地转身，狠狠踹了那亲兵一脚：“跑？那是战略撤退！张清那厮，石子能隔空伤人，硬拼就是送死！他们大名府的人爱逞能，就让他们留在那填崖缝好了！”话虽凶狠，声音却有些发虚——他清楚，临阵脱逃可是掉脑袋的罪名，若被朝廷知道，难免要扒层皮。
正焦躁间，身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李成和索超带着大名府残兵追了上来。索超的手腕被亲兵用布条吊着，肿得像个发面馒头，显然脱臼的地方还没复位好。他见了周瑾，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若非被亲兵死死拉住，怕是当场就要扑上去拼命：“周瑾！你敢临阵脱逃？！”
周瑾强作镇定地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慢悠悠道：“索将军此言差矣。我只是先撤到安全地带，好接应你们。难不成要陪着你们一起死在崖里？”他瞥了眼索超的手腕，嘴角勾起抹讥诮，“再说，索将军连自家兵器都握不住了，留下反而是累赘。”
“你！”索超气得浑身发抖，伤口的疼痛混着怒火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李成拦住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统领，如今高衙内还在梁山手里，我们若不合力，不仅救不出人，回去也没法交代。你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周瑾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还能怎么办？梁山贼寇凶悍，尤其那张清的飞石难以抵挡，硬抢肯定不行。不如先回营休整，再派人去梁山谈判——就说我们愿意用粮草换回高衙内，他们一群草寇，见了粮食定然动心。”
“谈判？”索超嗤笑一声，“你当梁山是三岁小孩？高衙内落在他们手里，不敲咱们一笔狠的才怪！到时候别说粮草，怕是连咱们的家底都得赔进去！”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周瑾反问，“难不成再冲回鹰嘴崖送死？索将军要是觉得自己手腕好了，尽可以带着你的人回去试试。”
索超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李成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先回营，再做打算。”
队伍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大营挪动，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可空气中的火药味却越来越浓。索超时不时瞪向周瑾，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周瑾则假装没看见，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把兵败的责任推给大名府的人——军报上定要写“索超鲁莽冒进，不听指挥”，“李成调度失当，贻误战机”，至于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提都不能提。
而在梁山营中，宋姜听闻张清大获全胜，还擒了高衙内，顿时喜上眉梢，连拍了三下桌子：“好！张清这一仗打得漂亮！高衙内可是块好筹码，看朝廷还敢不敢轻易动我们！”
朱武抚须笑道：“哥哥，这高衙内留着用处不小。周瑾和索超本就不和，此战之后矛盾更深，咱们正好可以借他的手，搅乱官军的阵脚。”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咱们也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周瑾虽然贪生怕死，但手里毕竟有一万五千禁军，真要是被逼急了，拼起来也够咱们喝一壶的。”
“军师说得是。”宋姜点头，“派人看好高衙内，每日好酒好肉伺候着，别让他受委屈，也别让他跑了。另外，再派几个机灵的弟兄，混进官军大营，探探他们的动静——尤其是周瑾和李成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已经安排好了。”朱武道，“时迁兄弟那边一有消息就会传来。
夜色渐深，官军大营里却亮着灯火。周瑾在自己帐中写着军报，笔尖在纸上划过，将兵败的责任尽数推给索超“鲁莽冒进”、李成“指挥失当”，只字不提自己临阵脱逃，反而把自己写成了“力挽狂澜、全身而退”的功臣。索超则在帐中对着地图怒吼，发誓要让周瑾付出代价，亲兵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李成坐在灯下发呆，望着帐外晃动的人影，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高衙内救不出来，他这个大名府都监怕是也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