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风跟在叶苍身后半步,脑海中仍在反复思量着刀魔众那令人心悸的架构。
二使四鬼已是非同小可,那高踞于他们之上的“一尊”,又该是何等人物?
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有些清晰:“您方才提及的‘一尊’,究竟是何人?能位列二使四鬼之上,想必绝非寻常之辈。”
叶苍的脚步略微放缓,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某个孤绝的身影。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比之前谈及任何一人都要凝重几分:
“此人,名唤萧无踪。江湖人称‘剑尊’。”
“剑尊……”
叶聆风低声重复,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一个用剑之人,能在以刀法为核心的刀魔众中获得如此尊位,其剑道修为,恐怕已至化境。
“不错,剑尊。”叶苍肯定道,声音低沉而清晰。
“他并非罗广的下属,更像是一种……合作者,或者说,是刀魔众内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连罗广那般狂傲之人,对他也要礼让三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是刀魔众足以令鸣鸿山庄、古越剑阁这等传承数百年的大派都深感忌惮的重要原因之一。”
叶聆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他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必然是牵扯极深的武林秘辛,或许还关联着某些早已尘封的往事。
叶苍开始勾勒那位传奇人物的轮廓:“萧无踪,出身并非草莽,而是江南有名的武学世家,萧家。他本是萧家的二公子,身份尊贵。但更早之前,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风烟阁的大弟子。”
“风烟阁?”叶聆风一怔,那个神秘超然的门派,阁主林远宗那深不可测的形象立刻浮现在眼前。
“是的,风烟阁。”叶苍颔首,“他与现任阁主林远宗,乃是少年时的师兄弟,一同在风烟阁学艺。”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追忆,甚至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赞叹:“那是在三十多年前了,他们二人年纪轻轻,便已名动江湖,被合称为‘风烟双壁’!而其中,萧无踪的武学天赋,尤其剑道上的悟性,公认更胜其师弟林远宗一筹。按常理推断,风烟阁的阁主之位,本应由这位惊才绝艳的大师兄继承。”
叶聆风心中震动不已。风烟阁的武学,他在幼年时见识过,当年林远宗那压迫感,至今记忆尤深,深知其深不可测。这萧无踪的天赋竟还在林远宗之上?那他的剑法,该是何等模样?
“然而,世事难料。”叶苍话锋一转,带上了命运的沉重。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或许是心系家族,或许是另有际遇。萧无踪最终并未接任风烟阁主之位,而是将这副千钧重担让给了师弟林远宗,自己则飘然下山,返回了江南,接手日渐势微的家族武行,希望能重振萧家声威。”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深深的惋惜:“若故事到此为止,萧无踪或许会成为一代名侠,萧家亦可能在他手中中兴。可惜,天意从不遂人愿。安稳日子没过多久,萧家便遭逢了惊天巨变。”
叶苍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一场激烈的江湖纷争,仇家寻衅,趁萧无踪与其胞兄萧无影一同外出处理事务之时,以雷霆手段突袭了毫无防备的萧家。那一夜,江南水乡的柔美被血腥彻底撕碎,萧家满门,上至老者,下至幼童,几乎被屠杀殆尽,宅院焚毁,血流成河。”
“萧无影……萧家……”叶聆风喃喃念着,一股强烈的不安感骤然抓住了他的心脏。
这个名字,连同“萧家”二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他记忆深处一扇刻意封闭、积满灰尘的沉重之门。
一股混合着愧疚、恐惧与悲伤的情绪汹涌而来,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叶苍并未立刻注意到叶聆风的异样,他沉浸在那段惨痛的江湖往事中,继续叙述着:“当萧无踪与萧无影闻讯赶回时,等待他们的只有一片断壁残垣和至亲族人冰冷的尸体。那等惨状,足以让任何铁汉心胆俱裂。”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也能感受到当年那份彻骨的悲愤:“如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萧无踪悲怒欲狂,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出身的风烟阁,想到了那位已是阁主的师弟。他强忍悲痛,星夜兼程,重返那片修行旧地,恳请师门念在昔日情分上,出手相助,彻查元凶,助他复仇雪恨。”
说到这里,叶苍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山风中显得格外苍凉:“然而,风烟阁世代相传,最核心的一条门规便是‘超然物外,不涉私仇’。林远宗身为阁主,肩负着维护门规、保持风烟阁独立超然地位的责任。尽管内心或许亦有挣扎,但他最终还是坚守了门规,拒绝了萧无踪的请求。”
“此举,如同在萧无踪燃烧的悲愤之上,又浇下了一盆冰水。”
叶苍的语气变得无比沉重,“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师门与师弟的背弃,是彻头彻尾的见死不救,是标榜正义下的极端伪善!师兄弟二人因此发生了极其激烈的冲突,数十年的情谊,在那一刻彻底决裂。”
“被最信任的师门拒绝,失去至亲的痛苦无处宣泄,极度的悲痛与怨恨如同毒火,彻底焚毁了萧无踪心中最后的牵绊与温情。”
叶苍描述着那段蜕变,似乎有一种感同身受之觉。
“他性情大变,毅然摒弃了风烟阁的武学路数,将自己锁在仇恨的炼狱中,凭借其卓绝的武学天赋,硬生生创出了一套狠绝、凌厉、充满毁灭意味的剑法。他称之为《寂灭剑法》!”
叶聆风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脊椎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寂灭剑法……摒弃所有,只余毁灭,那是何等绝望与痛苦的产物?
将世间至痛,化为寂灭一切的剑意,至亲亦可杀,至情亦可斩!这已不仅仅是剑法,更像是一种对命运、对世界的疯狂控诉。
“凭借这套充满死寂之意的寂灭剑法,萧无踪独自一人,循着线索,追查元凶,最终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手刃了仇人全族。”
叶苍接着道,“然而,血腥的复仇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让他本就偏激的心性更加走向极端。他开始视所有所谓的名门正派、江湖规矩为束缚与虚伪,认为它们不过是强者用来粉饰太平、弱者用来自我安慰的工具。他仗剑独行,四处挑战名门大派的高手,出手狠辣,生死不论。因其剑法实在高绝,行事亦正亦邪,难以揣度,江湖中人既畏且敬,便送了他剑尊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