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切开夜幕。
前方,出现了那棵歪脖子树。
然后——
凡子的身影。
他站在路中央,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凡子!”大嘴猛按喇叭。
可他不动。
我们冲下车,奔过去。我刚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看——
郭薇躺在血泊里。
就在那个位置,和那天女尸倒下的地方,分毫不差。
她仰面躺着,眼睛闭着,脸色惨白如纸。
身下,暗红色的血正缓缓从她后脑蔓延开来,像一朵不断扩大的花。
她的衣服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肩膀,上面赫然印着五根青黑的指痕——和之前一模一样。
“郭薇!”我扑过去想扶她。
凡子突然伸手拦住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碰她……她还没死……但她……不是一个人。”
我僵住。
大嘴蹲下身,手指探她鼻息:“还有气!快叫救护车!”
猴子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郭薇的脸。
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声音:
“李非凡……”
和电话里一模一样。
我们全僵住了。
她昏迷着,却在重复那句话。
是她在说?
还是……有别的东西,正通过她的嘴在说话?
凡子缓缓跪在她身边,伸手想碰她,又不敢。
他的手抖得厉害,眼神却异常清明,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被拖进来的。”他喃喃道,“她是被送回来的。”
“什么意思?”大嘴声音发颤。
“她是信使。”凡子抬头,目光扫过我们,“那个女孩……她需要有人看见。需要有人听见。所以她选了郭薇,让她活下来,让她一次次靠近死亡,只为让我们走到这里——”
他话没说完,远处山林忽然传来一声婴儿般的啼哭,短促、尖利,随即消失。
我们全都转头看去。
风起了。
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而郭薇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指尖,缓缓指向了路边那棵歪脖子树。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
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李非凡”。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撕破了夜的寂静。
郭薇被抬上担架时,那五个指印还在肩头发青,像烙进皮肉里的诅咒。
我没敢碰她,只是跟着跑了一路,直到车门关上。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照得人发冷。
我坐在长椅上,手心全是汗,脑子里全是那句话——“李非凡”。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全名?
我跟郭薇在一起三年,她从来只叫我“非凡”。
可那个声音……不是她。
第二天清晨,我在护士站等到换班,终于等到一个认识的同学。
她皱着眉翻了翻系统记录,低声说:“你说的是G县交界那个车祸点?三个月前是有个女的出事,叫刘月梅,颅内出血,送进来就成植物人了,现在还在IcU躺着。”
“还活着?”我猛地抬头。
“命硬得很,家属都不想管了,她愣是撑着一口气。”她顿了顿,“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但我心跳得厉害。
如果郭薇看到的“女尸”其实是刘月梅,那当晚我们见到的,根本不是死人——是还没死透的人。
可为什么会有鬼影?
为什么郭薇会被拖进树林?
为什么她肩上会留下那种痕迹?
我冲出医院,一路跑到镇上的便利店。
手机没电了,我插上充电线,手还在抖。
拨通大嘴电话时,声音都变了调:“我知道了!那个女的没死!三个月前出事的是刘月梅,现在还活着,在医院躺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所以呢?”大嘴的声音冷得像冰。
“所以……可能不是鬼上身,是……是她意识残留?或者……什么我们不懂的东西在作祟?”
“她还活着,怎么作祟?”大嘴反问,“人没死,魂能离体?还能掐人、拖人、刻字?非凡,你读过几年高中?这不合规矩。”
我哑口无言。
民间的说法里,鬼魂作祟,前提是人得死。
活人魂不离体,就算游荡,也该是“走阴”一类的异象,不会留下实体痕迹。
可郭薇肩上的指印,树上的刻字,全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空气像凝固了。
我靠着货架,慢慢滑坐在地。希望刚燃起来,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是不是我想错了?
是不是这一切根本不是超自然?
只是巧合?
郭薇精神出了问题?
还是……我疯了?
就在这时,猴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刘月梅……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我和大嘴同时看向他。
“不是在新闻里。”猴子皱着眉,像是在拼命回忆,“是……是以前在村口小卖部,听见两个老人聊天。说那女人出事前,刚从县城回来,手里攥着一叠钱,说是赔偿款……可她丈夫没签字,钱来路不正……”
“什么赔偿款?”我追问。
猴子刚要开口——
叮铃铃!
便利店的座机响了。
我接起来,是孙茗。
“郭薇……回来了。”她声音发抖,“她自己走进来的,一句话不说,就站在门口……你们……快回来。”
电话挂断。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没人说话。
外面天色阴沉,乌云压顶。
我们骑上摩托,一路疾驰回出租屋。
楼道里静得可怕。钥匙插进锁孔时,我的手在抖。
门开了条缝。
风从屋里吹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像是从坟地里刮来的。
郭薇就站在玄关,背对着我们,穿着那件染血的外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她没回头。
可我清楚地看见——
她的右手指尖,正一寸寸,缓缓抬起,指向客厅的墙壁。
墙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红笔写了三个字:
“刘月梅”。
她的嘴唇动了动。
又是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
“……他还欠我钱。”
屋内死寂。
我站在门口,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大嘴忽然低声说:“非凡,明天……我得去G县运一具尸体。醉酒坠沟的,家属催得紧。”
他没看我,只是低头拧着摩托钥匙。
“你要不要一起?”
我没回答。
但我知道,我得走。
哪怕只是为了暂时离开这间屋,离开她的眼神,离开这越来越深、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