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的手掌从左臂的旧疤上移开,那股热流仍未完全散去。他站起身,动作比先前稳了许多。阿烬也睁开了眼,火纹的光芒已经黯淡,但她指尖仍萦绕着一缕微弱的蓝焰。
两人没有言语,只是彼此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不能再停留。
陈无戈背起阿烬,将断刀插在腰后。他紧贴岩壁向外移动,脚步轻得如同踏在棉花上。山涧出口传来水声,而更远处的林间,却响起一阵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猛然停下。
前方约三十步外,低矮灌木丛中闪过一道银光。那不是月光折射,而是人为反射出的冷芒。那种角度与频率,唯有七宗巡专用的“噬灵镜”才能产生。
他立刻蹲下,轻轻放下阿烬,抬手示意她别动。自己摸索出火折子,刚要点燃,又骤然收手。
不能点。
噬灵镜依靠感知气血波动追踪目标,明火会扰动气机,暴露位置。他吹灭了刚冒烟的火折,低声吐出两个字:“屏息。”
阿烬点头,闭上嘴,呼吸细若游丝。
陈无戈伏地而行,悄然绕至一块巨石之后。透过石缝望去,三道黑影正从不同方向逼近灵泉。每人手中握着玉简,不时抛向空中,玉简旋转数圈后落下,指向某个方位。
那是追踪器。
他知道这些人迟早会来,却未料到如此迅速。
昨夜疗伤时,泉水灵气有所外泄。尽管他们极力收敛,但高阶修士仍能捕捉到痕迹。尤其是阿烬曾激活火纹,即便此刻已平复,残留的气息依旧逃不过血嗅犬的鼻尖。
他回头看了阿烬一眼,发现她锁骨处的火纹正微微泛红。她察觉他的目光,轻轻摇头:“不是要战斗……是有人在找我们。”
他眉头微皱。
这已不只是寻常搜寻。七宗,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迅速判断形势:正面不可通行,下游泥地易留足迹;上游被塌方封死,唯有一条干涸河床通向北面乱石坡,地势复杂,利于藏匿。
他拉起阿烬,两人紧贴岩壁,朝河床潜行。每一步都用断刀先行探路,确认无埋伏机关后才落脚。河床满是碎石,踩上去不陷不响,无声无息。
行至半里,前方出现一处塌方口,乱石堆叠如天然屏障。他们钻入其中,在缝隙深处停下。
风,渐渐大了起来。
不到一炷香时间,第一支七宗队伍抵达灵泉边。领头的是位灰袍中年男子,手持玉简注入灵力,空中浮现两道红点轨迹,连接泉水边缘的两个位置。
“昨夜子时至此,气血未散,必未远遁。”他沉声道,随即挥手下令,“六路包抄,启用血嗅犬。”
另两人打开笼子,放出三条通体漆黑的猎犬。狗鼻微动,立刻朝着北面狂吠不止。
“果然是往那边去了。”灰袍人冷笑,“传令下去,沿途设锁龙桩,一旦触发,立即回报总部。”
队伍离去不久,第二队也随之赶到。四人小队,背着飞鹰哨的信号筒。一人攀上树顶,点燃信号,一道银光划破夜空。
陈无戈在石缝中看得真切。那是空中侦察的标记。飞鹰哨可在十里内扫描热源,只要他们稍有异动,便会暴露。
他压低声音对阿烬说:“天亮前必须转移。”
阿烬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火纹仍在发烫,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紧紧盯住。
陈无戈取出藏在内衣夹层的地图残页,借着微弱天光对照山势。原计划经黑鸦岭绕行南下,可如今远处山脊线上已插着三面黑色三角旗——那是七宗设卡的标志。
“他们比想象中更快。”他收起地图,语气沉重。
阿烬忽然抬手按住胸口,眉头微蹙:“它在烧……不是痛,是被人盯着的感觉。”
陈无戈瞬间警觉,拉着她迅速向北侧峭壁移动。他们刚离开塌方口不足十息,一道银光自天际掠过,一只飞鹰哨从高空俯冲而下,背上驮着蒙面密探,手中罗盘不停转动。
若再晚一步,便会被锁定。
两人一路疾行,终于发现一处废弃矿洞。洞口大半被藤蔓遮掩,内部干燥洁净,无兽迹,角落还散落着腐朽的木架,似是昔日矿工所留。
陈无戈用断刀清理入口碎石,确认无符文陷阱后,才让阿烬进入。他自己守在洞口,耳听八方,警惕外界动静。
半个时辰内,又有两支小队经过矿洞外的小径。一人道:“东线封锁完成,所有渡口皆已布控。”另一人回应:“西线也设了桩,只要他们靠近城镇,立刻可定位。”
待他们走远,陈无戈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明白,这才刚刚开始。
七宗此次动用了全部资源,不仅是追杀,更是系统性的围剿。蛛影巡天阵、血嗅犬、锁龙桩、飞鹰哨……这些手段平日只用于通缉化神境逃犯,如今却尽数压在他们身上。
他看向阿烬。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火纹依旧微亮。她抬头望他:“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
地图上的三条路线,两条已被封锁,剩下一条必须穿越毒雾林。那里常年瘴气弥漫,常人踏入十里之内便会窒息而亡。可若不去,他们只能被困在这片山区,任由七宗层层压缩包围圈。
他用刀尖在地面勾勒出当前位置,标出毒雾林的方向。手指久久停在那里。
阿烬静静看着他,不再追问。
外面天色渐明,晨雾弥漫。远处传来一声鹰啸,是飞鹰哨再度升空。
陈无戈站起身,走向洞口。他握紧断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们必须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骤然止步。
洞口外的地面上,赫然印着一串新鲜脚印,正朝这边延伸。不是他们的,也不是野兽留下的。鞋底纹路清晰,正是七宗制式软靴所留。
有人来了。
而且,不止一队。
他迅速退回洞内,熄灭一切可能反光之物。阿烬也屏住呼吸,火纹光芒瞬间压至最低。
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无戈横刀胸前,全身紧绷。他知道,一旦动手,便会暴露位置,引来更多敌人。
可他也清楚,若无所作为,等对方入洞,连逃脱的机会都将不复存在。
他缓缓抬起左手,按在左臂旧疤之上。那里,又开始发热。
并非月圆之夜,但当生死危机逼近,血脉有时也会提前苏醒。
洞外的脚步,停了。
一人蹲下,伸手轻抚地面的脚印。
片刻后,他起身,向身后招了招手。
更多人影,自浓雾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