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投降了？
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累得趴在地上的卡莉安猛地抬起头来。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侧耳倾听两个军官之间的讨论。
说到这里，红头发的校官答复道：“不过嘛，根据吉尔特元帅所说，我们军队暴露出很多问题。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
“想来也是……”黑头发校官说，“要我说当初的裁撤军队的决定就不应该搞得那么决绝。精兵主义固然有很多好处——节省成本，提高质量，降本增效，减轻后勤压力，但战争终究是集体的活动，10万人的部队终究还是太少了。”
“为了应对失业问题，协助军最近也是扩招了。”红头发校官感到不屑，“但是正因为那样，协助部队都快成失业者救助中心了。一群眼高手低的酒囊饭袋挤在里面，那样的军队，人即使再多也没什么用的，对帝国没有丝毫帮助作用。”
“也是。”黑头发校官坐在旁边的板凳上，“不过这些事情也轮不到我们来操心，统帅大人会有方法的，不是吗？”
“统帅大人会有方法的”，这也是黑希斯塔尼亚帝国的国民老生常谈的一句话，语义类似于“下大棋”和“这不是月薪3000该考虑的事”。
起初，它被用作后现代犬儒主义反对派对当局政府的解构，但后来因为黑希斯塔尼亚帝国的绩效赢学实在过于夸张而被反向解构。
“统帅大人他老人家有没有方法我不知道，不过米基利博士好像有方法。”红头发校官说，“据说他打算生产一种性价比很高，可以大量制造的量产型魔金属机动装甲——来供仆从军驾驶，以填补人手不足的现状。”
“哈？别逗我笑了。”黑头发的校官扫视着地上趴着的那些人，“这群废物和懦夫连跑都跑不好，也配和高贵的机动装甲骑士相提并论？”
“我想这两者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红头发校官皱着眉头说。
“是吗？来这里的都是些投降的懦夫，我敢打赌。”黑头发嚣张地扫视着地上的人，“嘿，女士们先生们。我借你们两个胆，有人敢开机动装甲吗？有的话举一下手，没力气举手的话点点头也行！”
现场鸦雀无声。
黑头发得意地环视着地上的人：“哦，真不幸，看起来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察觉到目光看向自己，卡莉安急忙把头低下去装死。但是太晚了，这个动作还是被那个军官看在眼里。
“你刚才是不是点头了？”他不可思议地慢慢走了过来，揪着卡莉安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看了看她胸前的编号，“编号4711？胆量不错，既然这样，那你就等着瞧吧。今后的话，我会加倍‘关照’你的……”
他松开卡莉安的头发，一脚把她踹趴在地上。
在那之后，卡莉安才记住那个军官的名字：舒尔茨。
舒尔茨是一位残暴的看守。他没有任何善良与道义可言，只有扭曲与黑暗的心。
他曾怀着一腔热血参加黑希斯塔尼亚帝国的国防军，拼命地努力、奋斗，但却天赋平平。他硬生生地死记硬背下了所有机动装甲的考核条款，勉强跻身进入预备役。
可是，突如其来的事故折断了舒尔茨的腿，让他的腿部关节从此以后哪怕稍稍用力都会止不住地颤抖。
驾驶机动装甲的梦想破碎了，他无法成为机动装甲的驾驶员，甚至都挤不进预备役里面，只能蜗居在这种集中营中做些无关紧要的工作，靠着熬资历升职。
正因如此，当看见卡莉安竟然敢做出类似点头一般的举动后，他开始愤怒起来。
他觉得这些卑劣的家伙居然敢沾染机动装甲机师这个神圣的职业——哪怕点头完全是出于无意，哪怕只是在旁边偷听都不被他准许。
他怒不可遏地将自己过去的不甘转化为暴行，施加在她身上。
过后的几天，黑头发的舒尔茨开始针对着她尽情释放自己的恶意，让她做出超出额定内容的训练量，劳动时间大幅延长，将她训练得累到半死，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毒打。
他将过度的精力集中到她一人身上，导致对其他人的违规行为变得疏忽，这让其他人对卡莉安较为感激，甚至主动把食物都分给她——卡莉安渐渐变成了这些受苦受难之人的领袖。
在得知这件事情以后，舒尔茨立刻冷着脸给她分了一间单间，将她的伙食标准降到和泔水同级，住宿条件也是一落千丈，被褥变成了稻草。
在这种纯粹的，物理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卡莉安竟然以非人般的极强意志扛住了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天，营地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帝国机动装甲设计大师之一的米基利博士。
据说他并不是黑希斯塔尼亚人，而是芬威的族裔。
一般情况下，黑希斯塔尼亚帝国不会让外族跻身进入军工科研界高层，但米基利博士凭借着他出众的才华硬生生地在帝国军工获得了一席之地。
他尤其擅长制造结构简单、性能优秀、故障率低而又成本廉价的武器，主张“数量压倒质量”的战略。
得益于此，他在战争初期设计出相当实用的第二世代机体。
但随着魔金属资源得到开发，以及第三世代、第四世代机体的开发，他的地位遭到动摇，逐渐被路德维格-嘉登博士和奥布莱恩博士这样崇尚完美的狂人所取代。
如今，路德维格博士叛变，开战暴露出来的帝国军缺人的弊端让他得以重新有了一席之地。
他被要求设计出一款可以供仆从军驾驶的量产机动装甲，以此填补军中空缺。
为仆从军设计一款机动装甲？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幽默，但正中米基利博士的下怀。他正渴望着将魔金属与他的量产机动装甲思路结合起来。
既然如此，就得优先选择能够自行增殖、大量生产的魔金属，自然就是三种生命金属——蘑钴、叶锡和血金了。
测试机动装甲，首先要考察仆从军与机动装甲的适配性，于是他带着几台机动装甲，亲自委身来到这个小小的集中营。
舒尔茨等几个军官立刻将那些仆从军训练员排列在操场上。
“麻烦安排一下。”他对这里的管理者说，“我需要征集一批有机动装甲驾驶经验的人选以辅助研发工作。下面我要宣读根据资料调查显示过往拥有机动装甲驾驶经验的人选，听到自己编号的自行出列。”
“2863号。”
一位身上遍布狰狞伤疤的男人走了出来，是希斯塔尼亚人，通过身上被毁坏一半，但仍有残余的伤疤能够隐约猜到，大概是因反政府而被抓到这里。
“3025号。”
身材单薄的少女从中走出，看起来是罗斯诺夫人。这个世界的罗斯诺夫被黑希斯塔尼亚帝国打得山穷水尽，被迫征召了大量未成年人作为兵力。
“3161号。”
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伊芙娜共和国的人种，看头发像是百合种。但因为这个世界取消了所有“非希斯塔尼亚系”的种族称呼，所以他也可以说是白铁种。
“3519号……”
一个又一个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每个人身上或许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但现在，他们无一例外，看起来都像是什么行尸走肉。
编号逐渐增大，但是卡莉安的编号并没有出现在名单上面，她被忽略了。
这也是自然的。卡莉安的身份在战俘营时期就被掩藏，资料无从考证，这里没人知道她的王牌身份，除了这个世界上与她对应的卡琳以外。
“光靠资料可没法验证他们的驾驶水平。总会有一两个家伙根本没训练就爬进了机动装甲里。”米基利博士思考了一下，说，“光说不练假把式，让他们上去，操作一下，我要细致地考察他们的水平。”
被叫出来的人在拿枪士兵的驱赶下进入顺路带来的旧式机动装甲之中。他们被逼迫着完成移动、奔跑、瞄准、模拟攻击等一系列操作。
也许是上场不久就被俘虏导致的经验不足，又或许是在长期的折磨之中丧失了反抗的意志，大部分的人的表现都一言难尽，小部分较为熟练的人的表现也是差强人意，米基利博士越看眉头皱得越狠。
经过筛选之后，只留下一只手查的过来的人数，他们是唯一几个还算像样的机师。
米基利博士连连摇头，看来指标是达不成了，收集测试员的时间需要延长……
“博士。”不怀好意的舒尔茨校官走了过来，“人选不够吗？这里可还有一位很有勇气，妄想成为机动装甲驾驶员的小姐呢，要不让她也试试？”
“是吗？”米基利博士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没有经验的驾驶员的话，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浪费时间……”
“觉得浪费时间的话把她直接毙掉也可以。”
米基利博士被这些话搞得摸不着头脑：“那好吧，试试也成。”
“4711号，出列！”舒尔茨得意地冲着人群大喊。他的目的非常明显——他想要看卡莉安出丑。
卡莉安从队列中走出，但与其他如行尸走肉般麻木的人不同，她的眼中却闪烁着一抹坚毅的色彩。与她的眼睛对视，舒尔茨竟一时间萌生退意。
看了舒尔茨一眼后，卡莉安就转头打量眼前的那台机动装甲——类似于共和国产的旧式机动装甲“噬魂者”，似乎是改型。
卡莉安甩了一下她的银色长发，爬进机动装甲内部，合上舱门。
引擎发动，钢铁锻造的巨兽体内发出隆隆轰鸣——竟然真的运转起来了！
机动装甲开始活动起来，向前迈出一步……然后猛然倒在地上。舒尔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浪费时间。”米基利博士抱怨道，“来人，开个吊车过来，给我把它吊起来。”
跌倒的原因很简单：虽然懂得操作逻辑，但卡莉安并没有适应这台机体的重量，显然，前端装甲的厚度被加重了，致使重心前移，因此才会失衡。
她迅速调整过来操控方式，竟然不借助吊车的力量，自己控制着机动装甲重新站了起来！
舒尔茨的笑容僵住了。
站起来了？
那不可能是从没接触过机动装甲的人能做出来的动作。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下，卡莉安以极其流畅灵活的姿态行云流水地做完了所有越野动作，甚至来了个空中二连旋回跳下高台，接着平地旋回回到出发点，手中的炮管精确地瞄准旁观的米基利博士。
米基利博士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没有装弹，自己恐怕会命丧当场。但他一瞬间的恐惧迅速转化为喜悦。
“精彩！”他拍着手说，“漂亮的操作，小姐，我想今后你肯定能成为我的得力干将。感谢你给我找了这么个人才，舒尔茨先生！”
舒尔茨气得脸都要绿了。周围的人看见他这般模样，更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让他更加恼火。
“都给我闭嘴！”他暴跳如雷地叫道，甚至直接鸣枪示警。这个举动引起了米基利博士的反感。
“你在干什么？”营地的最高管理者，西蒙斯上校怒不可遏地说，“休得无礼！”
“对不起，长官。”舒尔茨立刻察觉到自己行为的恶劣性，并低下了他的头。
“我私以为军人应当是单纯的，做好自己的工作，而不是在里面掺和什么情感。”米基利博士说，“而且，统帅大人和施罗泽大人也对你们近些年来的粗糙管理十分不满。这些仆从是国家的资产，而不是你们自己的玩物，记好这一点。”
看着舒尔茨地声下气的态度，米基利博士这才满意，对西蒙斯上校说：
“我希望今后对他们的‘军事化管教’要更加地专业化，而不是单单为了施虐而施虐，日后或许帝国会对仆从军体系进行改革，建成一支强大而忠诚的力量，至少比那些人模狗样的叛徒更忠诚——他们要变得对帝国更加有用。”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