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过愈发浓重的暮霭，来到了宋青木位于幽影峡谷外围一处隐蔽山壁下的临时洞府。
洞府入口被简单的幻阵遮掩，进入之后却别有洞天。里面空间不算太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干燥通风，弥漫着浓郁却不刺鼻的药香。
徐阳像个充满好奇的小学生，骷髅脑袋微微转动，打量着洞内的一切。靠近洞口的一侧，开辟了一小块“灵田”，上面稀疏地长着几株需要特定环境、被他临时移植过来的珍稀魔植，微弱的聚灵阵法光芒在其上闪烁。
洞府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暗红色丹炉，炉身刻着简单的火焰纹路，虽然品相普通，但擦拭得干干净净。
旁边还有石制的切药台、晾晒药材的木架、以及各种型号的玉杵、玉臼、药筛等工具，一应俱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丹炉下方，那里有一个特意开凿出的、连接着地脉的凹槽，里面空空如也，但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热力从中散发出来。
徐阳盯着那空着的火口，兜帽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用那沙哑的嗓音，带着十二分的不解和认真，问出了那个让旁边两人瞬间石化的问题：
“宋大师……你这个炼丹的火……是用什么木炭？是特定的灵木炭吗？耐不耐烧？”
“噗——咳咳咳！”
谢倾城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俏脸憋得通红，这次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我这位圣尊是真的一点常识都没有啊！木炭？炼丹用木炭？！这简直是对丹道的亵渎！”
宋青木大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手中的药篓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心道：“老夫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教过的学徒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问炼丹用“木炭”的！”
他看向徐阳那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荒谬，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怜悯。“这位前辈，怕不是某个与世隔绝了万年的老怪物刚刚出世吧？”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之气吐出去，然后才用一种极其复杂，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开始了他的“丹道启蒙第一课”：
“前……前辈，” 宋青木的声音都有些发飘，“炼丹之火，非同凡俗炊煮之火。木炭……凡俗木炭杂质太多，火性不稳，温度低劣，是绝不可能用来炼丹的，那只会糟蹋了珍贵的药材。”
他指着丹炉下的凹槽，耐心解释道：“炼丹所用火源，种类繁多，但绝非木炭。最常用、也最易获取的，是引动地脉深处的地火，火性稳定，温度持久，适合大多数丹药的炼制，老夫平日用的便是此地火。”
“其次，便是修士自身修炼出的真火、魔元之火或仙元之火。此法要求炼丹师对自身力量掌控精微，火候随心，但消耗颇大，多用于炼制高阶丹药或某些特殊步骤。”
“再有，便是寻找并收服天地间的奇异火焰，如地心熔岩中诞生的‘石中火’，极寒之地孕育的‘冰焰’，雷霆过后残留的‘雷火’，甚至传说中凤凰涅盘的‘涅盘之火’等等。这些灵火各有神效，能极大提升丹药品质或赋予特殊药性，但皆非凡物，极难寻觅与驾驭。”
“此外，还有一些偏门之法，比如接引星辰之力化为‘星辰真火’，或以特殊阵法凝聚‘太阳精火’等等……总之，”
宋青木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传授毕生所学的郑重，“火源，是炼丹的根基之一，选择何种火，如何控火，直接关系到成丹的成败与品质。绝非……木炭可替代。”
他一边说，一边甚至拿出几块不同属性的低阶火灵石，给徐阳演示了一下如何用地火阵法引动火灵石的能量，以及如何用神识初步感知和引导火焰的温度。
谢倾城在一旁已经彻底放弃了表情管理，单手扶额，感觉今天陪着圣尊，把她这辈子能经历的尴尬和震惊都经历完了。
她看着宋青木大师那认真教学、仿佛在给一个懵懂孩童启蒙的样子，再看看自家那位听得“津津有味”的圣尊，只觉得一阵阵无力感袭来。
徐阳却是听得连连点头，将宋青木的话牢牢记住。心道：“哦！原来炼丹的火还有这么多讲究！地火、真火、灵火……我自己的混沌之气不知道算哪种火？能不能用来炼丹？嗯，回头得试试！”
宋青木讲完，看着沉默不语的徐阳，心中叹息：‘这位前辈，实力莫测，于丹道一途却真真是一张白纸啊！今日老夫算是给他开了蒙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宋青木的丹道启蒙课终于告一段落。
洞府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地火凹槽中隐隐传来的热量，烘托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谢倾城已经放弃思考，默默走到一旁，假装研究石壁上的一株荧光苔藓，实在不想再面对自家圣尊那能气死丹师、羞死圣女的问题了。
徐阳却依旧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以他人仙境界的神魂，宋青木方才所讲的关于火源、关于药性、关于种植的种种要点，已被他清晰无比、分门别类地刻录在记忆深处，理解、消化、融会贯通。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合这些新获得的知识。
然后，他抬起头，兜帽转向宋青木，用那恢复了平淡沙哑的语调，抛出了又一个让刚刚松了口气的宋大师心脏骤停的问题：
“嗯，宋大师方才所言，灵泉浇灌至关重要。那么，这等蕴含灵气的泉水，何处可以找寻？并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非常自然地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最好是能够移动的，可以……搬走的那种。”
“搬……搬走？”宋青木猛地瞪大了眼睛，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差点破了音。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前辈……您，您是说……把一条灵泉……搬、搬走？！”
旁边的谢倾城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肩膀也是明显一抖，手中的荧光苔藓差点被她捏碎。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内心哀嚎：“来了！又来了！圣尊啊，您问问题能不能稍微……稍微符合一点常理！灵泉搬家？！那是能随便搬的吗？！”
宋青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看着徐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提出要把月亮摘下来当灯笼的疯子。
他苦笑着，声音都带着颤：“前……前辈，您这可真是……真是问倒老夫了！”
他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解释听起来不那么像天方夜谭，“灵泉，乃是天地灵脉孕育而生，其根源深植于地脉之中，与一方山水气运相连。它并非无源之水，而是地脉灵气凝结、涌出地面的显化。其位置固定，正是因其根植于特定的灵脉节点之上。”
他指着洞府角落一个用石头垒砌的小池子，里面是从山壁缝隙引来的、带着微弱灵气的泉水：
“便如老夫洞府这缕细泉，也是依托这幽影峡谷边缘的一条微小支脉而生。若想将其‘搬走’，除非……除非能将那一段地脉灵根也一同掘出，且要保证灵根不损，再寻一处灵气同样充沛、属性相合之地重新埋入……这，这简直是夺天地造化之功，非大神通者不可为，而且极易引起地脉动荡，因果甚大！寻常修士，便是发现灵泉，也多是就地开辟洞府，或设下禁制保护，从未听闻有谁能将整条灵泉‘搬家’的！”
宋青木说得口干舌燥，感觉自己一辈子的惊讶都在今天用完了。他看向徐阳，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前辈……为何会有此问？莫非是想寻一处固定的洞府，需要引灵泉？”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前辈为何会对“移动灵泉”如此执着。
徐阳听完，兜帽下的骷髅脑袋微微点了点，语气依旧平淡：“嗯，本座明白了。即是说，灵泉难移，需倚仗地脉。”
他心中却是在想：“地脉灵根？挖出来？听起来是有点麻烦……不过，我那羊皮卷小世界自成一体，混沌演化万物，不知道能不能自行孕育出灵泉？或者……能不能把外界的灵泉连同那一小块地脉，整个‘吞’进去？比如我和得灵定情的那个灵泉，就不错，可是先要回炎黄大陆。先找个这里的灵泉试试！”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疯狂，“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啊。毕竟，羊皮卷连谢擎天那样的大活人都能收进去，收一条灵泉……理论上好像也行吧？”
这大胆的想法让他心思活络起来，感觉炼丹和种植的道路上似乎又少了一个障碍。
解决了水源问题，他的思绪又跳到了另一个关键环节——寻找药材本身太费时间了。
他回想起自己依靠神识感应和宋青木的经验指引，在偌大的幽影峡谷里搜寻了大半天，收获却寥寥无几，效率实在低下。
于是，在宋青木刚刚从“灵泉搬家”的震撼中缓过一口气，准备邀请他们用些茶饭时，徐阳兜帽微抬，再次用那探索真理般的认真语气，抛出了一个彻底点燃两人理智最后一根引线的问题：
“嗯……宋大师，你方才说了火源、种植诸多要点，皆是金玉良言。不过，这寻觅药材，跋山涉水，耗时费力……”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带着一种“这应该很合理”的期盼问道：“……修仙界如此广博，难道就没有那种……可以立刻指明方位，或者能方便快捷找到这些灵药、材料的法宝、器物吗？比如……专门用来采药的……”
“没有！绝对没有！！”
徐阳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就被两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崩溃边缘情绪的斩钉截铁的回答打断了！
只见一向沉稳谦和的宋青木大师，此刻竟是须发皆张，脸色涨红，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挥舞着双手，情绪激动地大声驳斥，仿佛听到了什么亵渎丹道、侮辱他毕生追求的谬论！
而旁边的谢倾城更是再也维持不住圣女的仪态，双手紧紧握拳，赤瞳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抢在宋青木之前，声音又急又锐，带着一种近乎抓狂的意味喊道：
“前辈！绝无可能！若真有这等逆天法宝，炼丹师何须苦苦钻研药性地理？各大宗门又何须耗费心力经营百草园、派遣弟子历练搜寻？这茫茫天地，万物生长自有其规律与机缘！感应、辨识、寻觅、采集，本就是丹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磨砺心性、加深对天地灵物理解的过程！岂是区区一件法宝可以替代的？！”
她喘了口气，继续激动地说道：“若真有那种能‘立刻’找到所有所需之物的东西，那丹道还有什么奥秘可言？与那凡人市集买菜又有何异？！这是对天地造化、对无数前辈丹师心血的最大不敬！”
宋青木也重重地点头，胸口剧烈起伏，接着谢倾城的话，语气沉痛而又带着一丝教诲：“前辈！圣女所言极是！老夫寻觅药材一生，踏遍千山万水，每一次发现，都是一份惊喜，一份与天地灵物的缘分。这份寻觅之苦、等待之艰、发现之喜，正是炼丹之道赋予我等的修行啊！若只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终究是镜花水月，绝难在丹道上有所成就！此等取巧之心，万万要不得啊！”
两位“丹道扞卫者”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昂，将徐阳这个“离经叛道”的想法批驳得体无完肤。
洞府内回荡着他们愤慨又带着一丝绝望的声音，仿佛徐阳刚才提出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要把整个丹道的根基给刨了。
徐阳被两人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愣了一下，兜帽下的骷髅嘴无声地张了张。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个“药材雷达”之类的便利工具，竟然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弹。
看着眼前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的宋青木和气得俏脸通红的谢倾城，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心里琢磨：“好吧，看来这个问题触碰到这些炼丹师的逆鳞了……没有就没有吧，发这么大火干嘛。”
他摸了摸鼻子上两个窟窿，悻悻地想到：‘看来这找药材，还是得靠自己这双‘眼’神识和这两条‘腿’幻灵步了。’
洞府内的气氛，因徐阳这最后一个“核弹级”问题，彻底降到了冰点。
宋青木和谢倾城看着再次陷入沉默（实则在思考如何“吞”灵泉）的徐阳，心中都是七上八下。“这位前辈的思维，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我只觉得，跟这位在一起，心脏需要格外强大才行。”
他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决定结束今天这“惊心动魄”的交流，连忙道：“前辈，圣女，夜色已深，不如就在此歇息？老夫这里还有些粗茶淡饭……”
徐阳从思考中回过神，摆了摆手：“不必了，本座尚有他事。我先走一步！” 他今日收获已经远超预期，需要回去好好消化，并且尝试一下刚刚学到的基础知识。
说罢，他也不多言，对着谢倾城微微示意，便转身，紫袍身影在洞口幻阵的微光中一闪，已然消失不见。
留下洞府内的宋青木和谢倾城面面相觑，良久，宋青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位前辈……当真是……奇人也！”
谢倾城无奈地笑了笑，心中暗道：‘奇是奇，就是这“奇”的方式，实在让人有些承受不住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