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皓僵在那里,筷子尖悬在香菜上方,距离之近,几乎能感受到叶片蒸腾的水汽。他维持着那个精密剔除的预备姿态,充满了不合时宜的荒谬感。
时间被无限拉长。
夏晴好奇的目光在姜皓僵硬的筷子、碗里的香菜,以及苏晚那带着玩味笑意的脸之间逡巡,元气满满的小脸上写满了问号:“咦?姜同学不吃香菜吗?我也觉得香菜味道有点奇怪呢!不过晚晚姐说,尝试未知的味道,也是生活的…呃…烟火逻辑?” 她努力回忆着苏晚的术语。
林丹和邱泽已经完全石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死神来了”般的宁静。沈晨的手机镜头却异常稳定,他甚至微微调整了角度,让画面完美框进了僵持的姜皓、气定神闲的苏晚、好奇宝宝夏晴,以及那碗象征“逻辑壁垒”的香菜馄饨。他在心里默默给这个镜头命名:《香菜与女王的逻辑困局》。
打破这诡异寂静的,是苏晚的一声轻笑。她仿佛没看到姜皓的石化状态,极其自然地拉开姜皓旁边那张吱呀作响的小马扎,坐了下来。米白色的大衣与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带着掌控全局的气场。
“老板,”苏晚的声音清泠悦耳,“两碗馄饨,一碗不要香菜,一碗…多加香菜。” 她刻意在“多加香菜”上加了重音,目光含笑地扫过姜皓僵硬的侧脸。
“好嘞!”摊主老陈头洪亮地应了一声,麻利地操作起来。
姜皓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精密的核心处理器正在疯狂弹出错误窗口:
> 【警告!核心协议遭遇未知变量“苏晚降临”!】
> 【警告!环境噪音(小吃街喧嚣)指数超标!】
> 【警告!任务“香菜剔除”被强制中断!】
> 【警告!逻辑防御系统…全面过载!】
他猛地收回筷子,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仿佛那筷子烫手。他挺直背脊,试图重新筑起冰冷的逻辑高墙,目光锐利地射向苏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晚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魔都高校新媒体风雅集会要开始了,来京都取点‘素材’。”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林丹,“顺便…验收一下‘眼线’的‘艺术扶贫’成果。” 她故意加重了“艺术扶贫”四个字。
林丹瞬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努力缩小存在感,恨不得钻进邱泽的蛋白粉罐子里。
“成果?”姜皓的眉头锁得更紧,声音如同淬了冰,“你指那本充满逻辑硬伤和语法错误、试图用过期文艺腔包装冰冷术语的文学污染物?还是指这场…蓄谋已久的‘对照组实验’干扰?”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苏晚的意图。
苏晚却毫不在意他的冰冷,反而凑近了些,暖黄的灯光下,她眼底的狡黠如同跳动的星子:“干扰?姜同学,科学需要严谨。对照组实验的关键,在于变量的可控。你坐在这里,对着这碗馄饨,剔除香菜的执着,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有趣的行为变量。”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靠近姜皓那碗香菜馄饨,“而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更直观的…对照组。”
她指了指老板刚端上来的两碗新馄饨。一碗清汤寡水,只有馄饨和紫菜虾皮。另一碗,则被翠绿的香菜叶铺了满满一层!绿得惊心动魄!
夏晴看着那碗“香菜山”,小声惊呼:“哇!这么多香菜!晚晚姐你吃得完吗?”
苏晚拿起勺子,极其自然地舀起一个馄饨,连同上面覆盖的几片香菜叶,一起送入口中。她细嚼慢咽,姿态优雅得如同在米其林餐厅享用鹅肝,红唇轻启:“味道…不错。香菜的独特风味,确实能中和馄饨馅料的油腻感。看来京都‘老陈头’的复刻度…相当成功。”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姜皓面前那碗原封不动的“香菜封印”。
姜皓:“……”
他看着苏晚面不改色地消灭香菜,再低头看看自己碗里那几片如同绿色恶魔的叶子。一股强烈的、被当众处刑的羞恼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胜负欲,直冲天灵盖!
逻辑之神的尊严!岂能被几片香菜叶子打败!更不能被苏晚这个女人看扁!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踏入刑场的勇士。重新拿起筷子,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剔除,而是…征服!
他动作僵硬地,夹起一个馄饨。筷子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那片翠绿的香菜叶子。他闭了闭眼,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然后…将那沾着香菜的馄饨,猛地塞进了嘴里!
“唔!”一股极其陌生、极具侵略性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特殊香气的味道,如同炸弹般在他口腔里爆开!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味觉预设!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其…精彩!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吐出来!但苏晚那带着戏谑和探究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动作!他只能死死抿着唇,腮帮子因为强行咀嚼而微微鼓起,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那表情,痛苦得如同在吞咽一块烧红的烙铁!
“噗嗤!”夏晴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丹和邱泽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胃都在跟着抽搐。
沈晨的镜头,忠实地记录着逻辑之神“征服香菜”的悲壮瞬间,心中默念:“此乃…味觉的殉道?还是逻辑向烟火屈服的…史诗性一刻?”
苏晚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皓那副“就义”般的痛苦表情,红唇勾起完美的弧度:“如何?姜同学,京都馄饨的‘烟火逻辑’,与你模型中的‘味觉悖论’…契合度如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慵懒,“或者说,这无法被逻辑解析的味觉冲击本身,是否就是…那个‘漏洞’存在的证明?”
她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姜皓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带翻面前的小桌!他脸色铁青,嘴唇紧抿,口腔里那该死的香菜味还在疯狂肆虐!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混乱风暴——羞恼、愤怒、被看穿的狼狈、以及一种…被那该死“漏洞”理论精准命中的心悸!
他想反驳!想用最冰冷的逻辑碾碎她得意的笑容!想证明香菜就是反人类的bUG!想告诉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然而,口腔里那顽固的、该死的味道,和心脏那不受控制的、该死的狂跳,都在疯狂地嘲笑着他的逻辑堡垒!
最终,在苏晚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在夏晴好奇的注视下,在林丹邱泽惊恐的注视下,在沈晨艺术家的镜头下…
姜皓,这位京都大学公认的逻辑之神,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动作——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瓶廉价的、油腻腻的醋壶,对着自己碗里剩下的馄饨和香菜,狠狠倒了半壶!
深褐色的醋液瞬间淹没了一切!
然后,他端起碗,仰起头,如同灌下最烈的毒药,“咕咚咕咚”几大口,将那混合着醋、馄饨和香菜末的液体,囫囵吞了下去!
“砰!”空碗被他重重顿在桌上!
姜皓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看也不看众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带着浓重醋意和狼狈的字:
“数据…采集完毕!”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浓烈的醋味、香菜味和无处发泄的憋闷,第二次…落荒而逃!背影仓惶得如同身后有千军万马追杀,瞬间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馄饨摊前,一片死寂。
只有那碗被醋淹没的馄饨残骸,和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醋味、香菜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逻辑之神在烟火修罗场中的…惨烈败退。
苏晚看着姜皓消失的方向,端起自己那碗铺满香菜的馄饨,优雅地又吃了一口,红唇边的笑意,如同终于捕获了心仪猎物的女王,满足而…意犹未尽。
“看来,”她轻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叹息,“京都的醋…还挺酸。”
林丹看着那碗醋泡馄饨,喃喃道:“老姜他…用醋…把香菜和羞耻心…一起吞了?”
邱泽憨憨地点头:“醋…解腻。”
沈晨则缓缓放下手机,看着镜头里姜皓决绝灌醋的定格画面,幽幽吟道:“一碗馄饨半壶醋,呛了逻辑,酸了心湖…此情此景,当入《人间烟火启示录》…香菜篇。”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对这场“逻辑溃败”的…诗意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