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庭院”的藏书库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图书馆。它位于庭院最深处,一个被巨大发光树根自然包裹形成的穹顶空间内。没有书架,没有实体书籍,无数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如同露珠或萤火虫般的光点悬浮在空中,缓慢流转。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被压缩保存的信息流,包含着知识、记忆、甚至某种情感的印记。
引路者将三人带到这里,并授予了他们初步的访问权限。“意识轻触光点,即可读取。这里的知识大多以意象和体验的形式传递,需要用心去理解,而非单纯记忆。”
艾小弦几乎是立刻就被这里吸引了。她小心翼翼地用意识触碰了一个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光点。瞬间,她仿佛化身为一颗种子,在黑暗的泥土中感受着地脉的滋养,经历破土而出的挣扎,最终在发光森林中舒展枝叶,感受着光与时间在叶片上流淌的韵律。这是一种关于生命与时间共生的、纯粹的感受性知识。
她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这些独特的智慧,这些知识与她自身的时间亲和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让她对“织网”有了更多直观的理解。她开始主动寻找与“银色锁链”、“古老封印”相关的信息流。过程并不容易,相关的信息似乎都被加密或隐藏在更深的层面,她只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片段——冰冷刺骨的触感、令人窒息的束缚感、以及一种绝对的、排斥一切情感的秩序威压。
李溯的目标则更为务实。他在引路者的指引下,找到了存储着关于银行残余势力分布、武器装备、战术特点以及已知“议会”干预案例的信息区。这些信息多以动态星图、战术推演影像和数据分析报告的形式呈现。他如同一个最专注的学生,沉浸在浩如烟海的情报中,分析着各个扇区指挥官的性格弱点,研究着新型时间武器的破解思路,试图从纷繁复杂的线索中,找出“议会”可能直接操控的迹象。
他发现,银行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在“母亲”苏醒和系统剧变后,分成了几个主要派系:顽固的“净化派”,主张不惜一切代价恢复旧秩序,甚至呼吁主动连接“议会”;摇摆的“观望派”,试图在新旧规则间寻找平衡,维持局部统治;以及极少数的“革新派”,暗中认同变化,但势单力薄。这为他们未来可能的分化瓦解提供了机会。
诺亚则对庭院的“观测站”更感兴趣。那是一个位于穹顶最高处的露天平台,平台上没有望远镜,而是布满了与地脉相连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晶莹脉络。通过将自身意识接入这些脉络,可以模糊地感知到遥远区域的时间流状况,甚至能捕捉到一些强烈的、跨越空间的意念回响。
他在这里监测到了多起银行“清道夫”对疑似反抗据点的镇压行动,也感知到了在更遥远的星域,一些世界正在艰难地适应着新的时间规则,孕育着微弱但坚定的反抗火种。他还尝试分析“影光会”这种基于生物能和意识共鸣的技术原理,试图将其与艾博士的理论和“母亲”的新规则进行整合,寻找提升己方战力的可行路径。
几天的高强度学习和信息整合,让三人都获益匪浅,但也带来了新的压力。知识的海洋越广阔,他们越发感觉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和对手的深不可测。
这天傍晚,诺亚在观测站进行例行监测时,突然接收到一段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恐慌和绝望的求救信号碎片。信号来源极其遥远,且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干扰层层削弱,断断续续。
“……第七扇区…边缘世界‘珊瑚林’…遭遇…未知攻击…不是银行…时间…在崩塌…它们…在吞噬光…”
“……求救…任何能听到的人…‘影…’……”
信号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诺亚立刻将这段信号共享给了李溯和艾小弦,以及引路者。
“‘珊瑚林’…” 引路者那永远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那是一个刚刚开始尝试与新时间流共鸣的年轻世界,生命形态以光共生体为主。信号中提到的‘吞噬光’…以及这种直接导致时间崩塌的攻击模式…”
他的身影在暮光中显得有些凝重。
“这不像是银行的手段。银行的攻击更倾向于‘控制’或‘抹除’,而非…‘吞噬’和‘崩塌’。这让我想起一些非常古老的、属于‘议会’黑暗面的记载…”
李溯心头一沉:“你是说,这可能是‘议会’直接干预的迹象?他们已经开始动手清除‘变量’了?”
“可能性很高。”引路者沉声道,“‘肃正协议’的前奏,可能就是这种针对性的、对新生时间节点的‘修剪’与‘净化’。”
艾小弦感受着那段求救信号中残留的、属于一个世界临死前的巨大恐惧和悲伤,脸色发白。“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
引路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距离太遥远了。等我们赶到,那里恐怕早已化为时间的坟墓。而且,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引诱潜在的干涉者现身。”
他看向三人,兜帽下的目光无比严肃。
“但这是一个明确的警告。‘议会’已经行动了。‘珊瑚林’的毁灭,绝不会是孤例。我们的时间,比预想的更少。”
刚刚获得知识滋养而稍显平静的心,再次被紧迫的危机感攥紧。阴影并未远离,反而以更狰狞的姿态,显现在遥远的星图之上。
李溯握紧了拳头,目光投向藏书库那无尽的知识光点。
“我们需要更快地找到‘锚点’。”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他们将更多的‘珊瑚林’化为坟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