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某处,地表之下。
组织的地下基地......
这里没有窗,没有自然光,只有惨白的、永不熄灭的日光灯管,将冰冷的金属走廊和厚重的混凝土墙壁照得如同停尸房般森然........
这里是组织的无数巢穴之一,专用于处理一些“不方便”在地面进行的业务,比如救治某些“不方便”去正规医院的伤员。
最深处的一间医疗室,门上的红色指示灯刚刚熄灭。
室内,浓重的血腥味和麻醉剂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尽。无影灯已经关闭,只余墙角几盏壁灯提供着昏暗的光源。各种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
琴酒躺在中央那张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身上覆盖着无菌布,只露出左肩和右臂手肘处刚刚缝合包扎好的伤口。
麻醉效果正在迅速退去,如同退潮般将尖锐的、烧灼般的疼痛一层层显露出来。
锁骨下方的伤口尤其深刻,子弹虽未伤及主要神经和动脉,但穿透造成的肌肉撕裂和骨骼挫伤,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能牵扯出令人牙酸的痛楚。
右臂手肘自残的枪伤相比之下反而像是一种沉闷的背景音。
他灰色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没有丝毫刚经历手术的迷蒙,只有一片冰冷的、沉淀着暴风雨的暗沉。
他没有去看旁边正在收拾器械、穿着无菌服、低眉顺眼不敢发出任何多余声响的医生,也没有理会手臂上还在缓慢滴注的镇痛剂和抗生素。
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感受着重新回归掌控的身体,然后,几乎是用一种蛮横的意志力,强行驱动着剧痛的身体,猛地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
“唔……!”不可避免的剧痛让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单手撑着冰冷的台面,双腿已经落地,试图站立。
“大、大哥!”一直如同磐石般守在门边的伏特加几乎是扑了过来,及时架住了琴酒因为剧痛和失血后眩晕而踉跄的身体。
他的动作急切,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生怕触碰大哥的伤口,宽厚的手掌稳稳托住琴酒完好的右肩和腰侧。
琴酒的身体重量大半压在了伏特加身上。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琴酒能闻到伏特加身上淡淡的硝烟味、皮革味,以及一丝掩盖不住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腥气。
伏特加穿着惯常的黑色西装,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上面甚至还沾着那天在港口沾上的灰尘和污渍。
他低着头,墨镜后的眼睛【如果墨镜后有眼睛的话】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急。
“大哥,您刚做完手术,医生说要静养……”
伏特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罕见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琴酒没有立刻推开他。或许是剧痛消耗了太多力气,或许是需要这短暂的支撑来对抗眩晕。
他就这样靠在伏特加坚实的肩臂上,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灌入肺叶,带来细微的刺痛,却也让他混沌的大脑更加清醒。
医疗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鸣响和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灯光从侧面打来,将两人几乎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投射在光洁的金属墙面上,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
伏特加维持着这个支撑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能感觉到大哥身体源于疼痛的紧绷和细微的颤抖,能闻到他银发上沾染的、尚未完全洗净的港口尘埃和血腥。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
是未能保护好大哥的愧疚........
是看到大哥重伤的痛心..........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被他常年用服从和“大哥”这个称呼牢牢压制在心底的、模糊的........
此刻,在无人窥见的角落,在生与死、忠诚与背叛交织的阴影里........
暗流,悄然涌动。
【我用情~付诸流水.......】
【爱与不爱可悲.......】
【听山盟海誓,曾经说的,字~字~都珍贵~......】
【想你温柔的双眼~会甜蜜的圈住谁.........】
“温柔双眼”?
“圈住谁”?
去他妈的!
琴酒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混合着生理性反感和更深层暴戾的情绪猛地炸开!
他像是被这荒谬的联想和此刻脆弱的姿态彻底激怒,用尚能发力的右手,猛地、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了伏特加!
“滚开!”
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伏特加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半步,墨镜后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成惯常的忠诚与顺从。
他低下头:“是,大哥。”
琴酒不再看他,独自站立着,微微晃了晃,但最终稳住了身形。
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用力的推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旁边噤若寒蝉的医生,然后落在一旁衣架上挂着的、已经清洁整理过、但依旧能看出破损和淡淡血迹的黑色大衣上。
他一步步走过去,动作因为伤痛而略显迟缓僵硬,但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拿起那件沉重的大衣,单手【左手几乎无法用力】有些困难地将其披上肩膀。
粗糙的羊毛呢料摩擦过刚缝合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但随即,疼痛便被另一种更熟悉的感觉取代——那是被黑暗包裹、被力量(即使是受伤后的力量)充盈的感觉。
穿上衣服第一件事.....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左肩的活动范围。
剧痛,但手指能动,手腕能转,手臂能抬起到一个有限的角度……足够了。
不会影响握枪,不会影响扣动扳机。
很好。这很琴酒......
他系上大衣的扣子,将伤口和绷带掩藏在永恒的黑色之下,也重新披上了那层令人恐惧的“琴酒”外壳。
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底的血丝和深刻的疲惫无法完全掩饰。
“宫野明美,”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干涩,像钝刀刮过骨头,“死了吗?”
不是疑问,是确认。是冰冷的、需要最终盖章的判决。
伏特加立刻挺直腰板,用汇报任务般标准而肯定的语气回答:“大哥,死了,死得透透的。警方在港口仓库发现了她的‘尸体’,身份已经确认。“
”第二天的晨间新闻和晚报都做了简短报道,‘银行劫案在逃犯广田雅美疑似被同伙灭口,尸体于米花港口发现’。现在……”伏特加顿了一下,补充道,“估计已经化成灰了。”
组织的清理程序,伏特加很清楚。那种“尸体”绝不会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余地。
“哼。”琴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恨意,不是对死人的恨,而是对那个濒死一击的侮辱。
“那个蠢女人……临死前,居然还敢开枪。”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下隐藏的枪柄,“谁给她的勇气?雪莉那个蠢货的死活,她不在乎了吗?”
按照常理,宫野明美最大的软肋就是她妹妹宫野志保(雪莉)。
用雪莉的安危威胁,她应该像以前十几年一样逆来顺受,引颈就戮才对。
那决绝的、出乎意料的一枪,打乱了他的节奏,也成了他这次狼狈重伤的耻辱印记。
是谁给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