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包大人对着那银质面具,深陷于对西域阴谋的沉重思虑之时,书房门外传来了展昭极其警惕、甚至带着一丝紧绷的通报声:“大人,有…客到访。”
包大人抬起头,有些诧异于展昭语气中的异常。只见展昭侧身让开,一只手紧紧按在巨阙剑柄之上,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门外之人。
一个身影,缓缓步入书房。
此人看面貌约莫四十多岁,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敦实,穿着一身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略显陈旧却不合身的军中甲胄,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并非皮肤,而是覆盖着一片片暗沉坚韧、宛如铁锈色的天然鳞甲!
这绝非常人!
展昭的紧张情有可原。包大人心中也是警铃大作,但他毕竟见惯风浪,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目光更加深邃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他抬手示意:“阁下请坐。”
那鳞甲男子微微颔首,也不客气,在包大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与人类稍异的僵硬感。他自顾自地拿起桌上为包大人准备的、尚未动过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长途跋涉,渴得厉害。
放下茶杯,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那双带着非人竖瞳的眼睛,看向包大人,开口的声音沙哑而沉重,直接道明来意,讲述了一个让见多识广的包拯都震惊万分的故事:
“我叫贾云川。”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我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穿山甲。”
饶是包大人心有准备,也被这开场白震得心神一荡。展昭按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贾云川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飘忽:“自从开了灵智,我便一直在深山中独自修行。我的山洞里,不知何时来了一只黑色的蜘蛛,在我头顶的岩壁上结了一张网。我夜晚吸收月华修炼时,它便也静静地待在网上,似乎…也在学着吸收。我独自修行久了,也乐得有个伴,便由着它。就这样,我们相伴了…五百年。”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罕见的温情,但很快变得低沉:“直到有一次,我外出觅食,偶然察觉山顶有座道观(青云观),里面的道士念诵的经文很奇特,听了之后,让我有种朦朦胧胧、仿佛神魂都被洗涤升华的感觉。于是我便天天偷偷去听。回来之后,我就把听到的经文和感悟告诉蜘蛛精,晚上我们便一起修炼参悟。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四十多年…”
“后来有一天…”贾云川的声音带上了痛苦,“蜘蛛精突然不见了!我找遍了整座山,好几天都没有它的踪迹。洞里没了伴,我更加寂寞,于是干脆搬到了道观附近居住,日日听经。又过了二十多年…”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一天,一个穿着一身黑裙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我 abandoned 的山洞里。她…很美,却带着一股邪气。她递给我一颗丹药,说只要我吃了,就能化身成人。我…我太渴望能像人一样自由行走、更好地理解道经了,我吃了…然后,我真的化成了人的形态。”
“这时,我才知道,她竟然就是二十多年前失踪的蜘蛛精!她说她得了机缘,早已修成人形,是特意回来找我的…后来…后来我们便成了亲。”贾云川的脸上露出苦涩,“很快,她告诉我,她身怀有孕了…我欣喜若狂,满怀期待地等着我们的孩子降生…”
“可是!”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就在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她又一次失踪了!像上次一样,毫无征兆!我像疯了一样找她,找了好几年…最终,在离青云观不远的一处隐秘山谷,我发现她偷偷隐居在那里…”
“我找到她,她哭着对我说,她在为我们寻找一件能让孩子未来更好的宝物时,被一个极其可怕的人抓住了!我们的孩子…刚一出生就被那人控制了起来!那人给孩子喂了剧毒,每个月都必须回去领取一次解药,否则孩子就会毒发身亡,痛苦而死…她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替那人办事…”
听到这里,包大人和展昭的心都沉了下去,已然猜到了几分。
“后来…我帮她潜入了青云观的藏经阁,去寻找那件所谓的‘宝物’…”贾云川痛苦地闭上眼,“只是…被值守的道长发现了。为了让她能顺利逃脱,我主动现身,故意弄出动静,把道长引开了…从那之后,我们便彻底搬离了那里,东躲西藏。”
“而那个所谓的‘主人’,很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他用孩子的性命威胁我们夫妻,让我们一同为他效命…”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自从我的妻子(蜘蛛精)死后,我早已万念俱灰,活着唯一的念头,就是保住我的孩子…所以,我按照他的命令,夜闯青云观,偷出了那个他要的盒子…”
贾云川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和疯狂:“可是!可是就在我交出盒子,要求他履行承诺,放了我女儿的时候!他!他竟然哈哈大笑!笑我愚蠢!笑我痴心妄想!”
他猛地攥紧拳头,鳞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问我!一只蜘蛛和一只穿山甲,怎么可能会生出孩子?!如果真的有了,那生出来的会是个什么怪物?!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女儿呢?我明明见过好多次!那只那么可爱、额头上有一小撮白毛的小穿山甲!”
“他却冷笑着告诉我!那只是他在山里随手收养的一只普通穿山甲幼崽而已!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当年的蜘蛛精也根本没有怀孕!只是他在给我妻子服用的丹药里做了点手脚,让她看起来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没想到这个谎言,竟然骗了我们两夫妻…整整十几年!!!”
“哈哈…哈哈哈…”贾云川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却比哭还难听,眼泪混合着嘴角渗出的血丝淌下,“恨啊!我好恨啊!!!恨他的歹毒!恨我们的愚蠢!!更恨…更恨我自己!!”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展昭一惊,上前查看,随即沉痛地对包大人摇了摇头:“大人…他提前吞服了剧毒…已经…气绝身亡了。”
贾云川——这只被欺骗、利用、最终在绝望与愤怒中死去的千年穿山甲精,身体缓缓滑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而他至死都紧紧攥着的右手中,露出了一角泛黄古老的…羊皮卷。
包大人缓缓站起身,走到贾云川的尸体旁,沉默地注视着这张布满鳞片、写满痛苦与不甘的脸。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掰开那只紧握的手,取出了那卷染血的羊皮卷。
羊皮卷触手冰凉,上面用古老的朱砂绘制着复杂的山脉水纹路线,以及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奇异符号…这,显然就是他口中那幅图的——“副本”!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夜风呜咽,仿佛在为这段跨越千年、最终以如此惨烈悲剧收场的妖物情缘,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而包大人手中的这份血染的羊皮副本,无疑将成为撕开那庞大黑暗阴谋的,又一柄关键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