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沉沉,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竹院的建筑上,如同镀上一层银辉。
床榻上,卫若眉与卫氏两人并列而卧,窃窃私语中。
“娘,今日我才知道玄羽的祖母的事情。”
卫氏蹙眉:“可是你之前说过的创建乐善堂的徐老太太?”
“正是,玄羽祖母,我也只见过一次,她对眉儿十分喜爱,把眉儿上上下下瞧了个仔细,让眉儿好生不自在。”卫若眉回忆那日在徐府,与当时还不明身份,只当是徐公子的孟玄羽坐在花园中对饮时,徐氏特意命丫环们推着木制轮椅来见自己,还送了根带机关的金钗给自己当见面礼,如此看来,那时的徐氏便是将卫若眉当成孙媳妇看待的。
卫若眉想及此处,心中又不由生出些欣喜与暖意,可见孟玄羽对自己的心思早就有了,连祖母都是知道的。
而那次,卫若眉是打算还完了孟玄羽一百两银子,就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想来想去,又对孟玄羽之前的种种行为生出一些细小的怨怼,真不知这家伙还有多少事是瞒着自己的,等两人成亲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审问他。
想着想着,嘴角微微上扬。
卫氏听着卫若眉将徐氏的悲惨经历全部说完,叹了口气道:“想来人与人之间的命运不太相同吧,我与你父亲,便从来没有这些烦恼,你父亲对感情专一,对妻儿宠爱,若是玄羽能似你父亲一般就太好了,而不要像他的父亲,祖父。眼下,按照母亲接触过的玄羽看来,玄羽此人心思细腻,稳重内敛,不易被他人左右,可以对他放心。”
听到卫氏夸赞孟玄羽,卫若眉心中甜甜的。
卫若眉又调皮的眨眨眼睛:“那母亲讲些父亲的事情给眉儿听吧,要有趣的,还是眉儿小时候,眉儿不知道的事情。”
自卫元谨去世,卫氏与丈夫天人永隔,伤心涕零数年有余,而今听到卫若眉再次提起,竟然平淡了许多了,那刻骨的痛似乎转化成无尽的柔,只藏在心底最深处,时不时的翻开看看,倒平淡了起来。
卫氏在卫若眉的要求下,渐渐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当中,卫元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似乎又活生生的呈现在眼底。
卫元谨克已守礼,真诚而热烈,是举世难觅的坦荡君子,且又才情卓绝,忠诚无比。
卫氏回忆了许多与卫元谨相识,相知,相交的细节,卫若眉听得津津有味,竟然毫无睡意,直到卫氏渐渐地说到卫元谨不肯投靠之前四皇子孟承旭,也就是当今天子同德皇帝时,被同德皇帝治了个大不敬之罪杀了。
提到同德皇帝,卫若眉便咬牙切齿,“孟承旭从我小的时候就常欺负我,他将毒蜘蛛放进我的东西里,吓得我哭了半天,还骗我去明伦堂后院的小屋子里,关了我起来,里面好黑,还有老鼠。娘,我好讨厌他。”
明伦堂,是大晟的皇家学苑,所有的皇子,以及进京留质的藩王世子们,都在这里学习。
卫若眉的大伯父卫元聪是明伦堂教兵法的夫子,儿时的卫若眉经常跟随父亲前去。
“可他却是先帝爷最宠爱的皇子,现在连皇位也给了他。”卫氏叹气。
“他太坏了,杀了我的父亲,眉儿恨死他了。”卫若眉义愤填膺。
“眉儿,这些话,可千万不要在外面随便乱说,连玄羽那里也少提吧,玄羽是地方上的藩王,他也是臣子,必须效忠当今皇帝,你看,皇帝去年命令他去西部平叛,他就必须前去,咱们家与皇帝的恩怨,不要在他前面提及,你提起这些,他必是左右为难,一切的过往,过去就过去了吧。”卫氏一边拭着眼角的泪,一边连连叹着气。
“娘,你放心,我知道的,我只是私下与你才说,只是眉儿实在想不明白,我父亲与社稷有功,又有才能,懂各种兵械制造,他对大晟,是有用的,为何孟承旭非要杀了他。”卫若眉问道。
卫氏沉吟了一下:”朝堂的事,娘知道的不多,父亲出事之后,他之前的同僚好友,都成了缩头乌龟,谁也不曾来接近我们,只有许铮许太医,见娘那时病重,来看娘,他说皇帝觉得元谨不肯为他效力,留着就是祸患,所以才要杀他。”
这些事发生时,卫若眉才十二三岁,只知道大概,并不会分析内在原因,如今听母亲提起这段往事,不由唏嘘不已。
卫氏抽泣道:“我也是劝过他,你是大晟的臣子,不要管他们皇子之间怎么争权夺势,谁上位就听命于谁就好,何必固执已见,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可你父亲就是不听,他是个执拗的性子,一条道走到黑啊,他说他只忠于太子殿下了,宁死都不会效力孟承旭。娘怎么劝他都不听啊。”
起初还是小声抽泣,说到后来,又触动了伤心往事,卫氏便大声的哭泣起来,任卫若眉安慰也不见效果。
眼见卫氏越哭越凶,卫若眉伸出手臂将母亲抱于怀中,如同自己幼时,母亲常常将自己这般揽在怀中安慰一样,“娘,父亲要全了他的忠义,我们只能理解他,他若不是忠义之人,又怎会对娘的爱也如此忠贞,父亲他就是这样的人。”
卫氏收住了些声音,连连点头:“他是这样的人,不懂变通,也不会变通。”
一边哭着,一边拿出帕子擦拭着眼泪。
卫若眉挤出一个笑容:“娘,本来是要你说些父亲有趣的事,谁知说来说去,又说这些伤痛的往事,娘要答应眉儿,眉儿出嫁之后,你便多想些父亲有趣的事情,不要再想这些悲痛的事,可好。”
眼见女儿婚期只有几日,卫氏止住哭泣:“娘知道娘知道,你大可放心,娘是在这云府长大的,一切都熟悉得很,如今我日日陪着母亲说说话,同他们几个小辈玩玩叶子牌,时间过得极快。”
卫若眉突然说道:“娘,眉儿突然想到一个事。”
“何事?”卫氏不解地问。
“娘,你可还记得眉儿跟你说过的林淑柔小娘子?”
“自然是记得。”卫氏点头,“你说她误入画舫,被一盛州来的贵气公子错当成妓子欺负了,后来生了阿宝,被家人不容,身败名裂逐出了家门,是她吗?”
“是的,后来她便被乐善堂的赵三娘子收留,留在乐善堂帮助赵三娘子打理乐善堂。”
卫氏疑惑:“那眉儿提及林小娘子的意思是?”
卫若眉依偎进卫氏的怀中,“娘,我想让林小娘子带着阿宝,住进青竹院中来陪你,不知这样是否行得通,毕竟那乐善堂,人多嘈杂,于阿宝的成长来说,环境不是很好。”
卫氏沉默少许:“娘倒是愿意,多了个人陪娘,每晚娘回了青竹院,便不会再孤单,只是那林小娘子她可愿意?”
“我已经让风影通知她来参加我与玄羽的婚礼,到见面之时再问过她。”
不多时,卫若眉终于睡意来袭,打着哈欠,眼皮子一沉,便在母亲的怀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