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眉心中突然有些不解,孟玄羽已经将祖母的过往讲给了自己听。
按说,眼前的徐老太,应该是恨极了老靖王,可为何对于靖王这支皇族旁支的子嗣后裔还是一样的上心呢?
明明她亲身经历了庶子夺嫡的危局,明明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独占男子宠爱的事情,此背后延伸出的资源争斗何其惨烈,她自己也是争斗中的受害者,为何此时的她却忘记了痛楚呢?又将这一切加注于自己头上。
想来人的感情很难纯粹地分开吧。
可这些疑问,卫若眉一个都不敢问出口,眼前孟玄羽不在,自己只能点头答应。
“女人生孩子便如过鬼门关一般,让她人为你分担这其中的痛苦风险,不算是坏事,当年老身若是现在这个年龄,便会早早看开了,根本不会妄想着男子的感情一生都不变。”徐老夫人心平气和地说道,想来这些年,她不停地思考过去的岁月,有了许多深刻的人生感悟,也许当初自己不要太过执着,也许用更有效果的解决方法,也许多一些理性,少一些情情爱爱,是不是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卫若眉见徐老夫人深思着,便不插话。
等徐老太平复好了情绪,笑道:“若眉啊,你现在还年轻,许多道理,非要经历过后才能彻底明白,总之,我是为你好,你不要心中怨我,我朝太祖立朝之时,三十几个嫔妃,子嗣二十几个,也不妨碍他与发妻娴宁皇后感情深厚,我孙儿玄羽,是个拎得清的人,他定不会负你。那时,我孟家的子嗣有了,你二人也伉俪情深,岂不是两全其美?”
卫若眉躬身行礼:“老夫人所言甚是,若眉知晓了。”
“丫头要改口了,以后与玄羽一样,称我祖母吧。”徐老太满意地点点头,望着眼前温顺的卫若眉,心中满是欢喜,想像着靖王府重振声威的样子,从前所受的苦难,仿佛全部都值得了。
“是,祖母。”
“丫头,说吧,你来找我,是不是玄羽让你来的?可是劝我去参加孙儿的婚仪?”
“祖母睿智,确实如此。”
“可我当年发过重誓,永生不再踏入靖王府,如今要我自食所言,那可不是为难我吗?”徐老太扶着额头说道。
“玄羽说,您是他眼下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婚事,定要让您见证一下,若您不去,便是他心中的遗憾,现在,您不去靖王府住,这都无妨,他已经在城南筹建新的靖王府,只要主体部分建成,便可入住,到时一定接您去新靖王府颐养天年。只是这婚礼他还是盼着您前来。”
徐老太太开怀大笑:“难得我孙儿有这份孝心,只我现在六十有余,不知还有没有那样的命,熬到新靖王府建成,不过,玄羽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
“王爷为了早日能入住新王府,已让禹州城的各营造商拆分包工,同步进行,以提高工效。”
徐老太颔首:“这个我听说了,听说还是若眉出的好点子。”
“眉儿没有这能耐,这些不过是照搬父亲当年的法子。”卫若眉谦逊地说道。
徐老太闻听此话,沉默了下来。
沉默几息之后,徐老太才重新又拉起卫若眉的小手,温和地说道:“提起你父亲卫元谨,大晟朝建造圣手,兵械天才,大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徐老太夸奖自己的父亲,卫若眉心中顿生暖意。
“你父亲与我徐家,还有恩情呢。”徐老太回味着过往,“彼时大晟被东梁进犯,前线溃败不堪,因准备不足,一月之内,东梁一度攻破我大晟三道防线,前三道防线的守将们皆以身殉国,第四道防线鹞城是我父兄驻守,朝廷紧急派那时才十六岁的卫元谨奔赴前线,你父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改进朱雀弩成三排连发,一举击溃了东梁来犯的十五万大军。东梁损失惨重,只得退守回防。”
鹞城之战,是卫元谨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章,也是高光时刻之一,卫若眉早就知晓此事,如今不曾想,父亲帮助的人竟然是徐夫人的父兄,世上一切事,竟然如此藤蔓相交,总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着某种羁绊。
“眉儿,你与我玄羽的良缘,真是天意。”徐夫人笑意更深了。
“如此,眉儿便更希望祖母参加我与玄羽的婚礼了。祖母可答应否?”
卫若眉始终记着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劝说徐氏参加婚礼。
徐氏叹了口气:“过往的一切都已经数十年了,早就烟消云散了,与之相关的人,也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也罢,就冲着还眉儿父亲的恩情,我也只能答应了。若当初的誓言应了验,我也无怨无悔了。”
卫若眉心中一紧,解释道:“玄羽最不信这些,他说,若是祈福有用,那世上便再无祸事,若是诅咒灵验,世上再无坏人,所以那些,都是形式。”
徐氏微笑:“我也知道,这些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只是人这一生贵在体验,当一切都能放得下的时候,这世间也就没有什么能吸引自己了,老婆子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除了孙儿,什么都放得下了。”
见徐氏答应了出席自己的婚礼,卫若眉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孟玄羽听说徐氏要给他安排四个侍妾,他会是什么反应。
卫若眉又在想,若是他断然拒绝,徐氏肯定会不高兴,甚至一气之下便不参加自己的婚礼了,作为在绝境中保护了孟玄羽和帮助了他重返王位的唯一亲人,孟玄羽怎么会忍心让祖母不高兴呢?所以想来想去,卫若眉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至于以后,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氏见卫若眉表情变化起伏,知她是在思考问题,接着说道:“我还为你二人准备了些被褥,四时的贴身衣物,到时一起带去王府。”
卫若眉连忙道谢,见事情办妥,卫若眉向徐氏提出:“眉儿想从后院去乐善堂看看赵三娘子她们。”
徐氏点头,叫来徐府管事领着卫若眉与风影前去后院直通乐善堂的小门。
乐善堂与往日一样,充满了孩童们的喧闹与嬉戏声,赵三娘子仿佛又去采买了,林淑柔见到卫若眉,先是怔住了,继而欣喜的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