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院中,夜更深了。
云熙走后,卫氏安排下人将药熬好端了上来。
卫若眉别说喝,光是闻到就反胃。
“娘,能不能不喝?”
“云熙说了,这药以补气补血为主,眉儿你气血不足,要多补一补,不然时常的大量出虚汗,这样不好。”
卫若眉眉头都拧成了麻花。
正在这时小雁拿了一个小纸包进来。
“小姐,这是云少爷院里的小厮送来的。说是给表小姐喝药配着的话梅。是云少爷亲自又跑了一趟集市,敲开店家的门买的。”小雁神秘兮兮地看着卫氏,欲言又止。
卫氏察觉到了小雁的不对劲,问道:“雁儿,你这是怎么了?”
正说着,刘嬷嬷从外面也走了进来:“唉哟哟,夫人,你可知道嘛,云府那边,整个都传疯了。”
原来小雁与刘嬷嬷想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卫若眉见两人的表现,几乎已经猜到她们想要说什么了,就回来这一两个时辰,云府的人全都知道了——那日来云府赴宴的徐公子,其实是禹州的靖王。
果然,刘嬷嬷迫不及待的告诉卫氏:“夫人,你猜那日来我们青竹院,夫人给他立了长生牌位的徐公子是什么人?”
“徐公子?”卫氏见提到徐公子,一下就来了兴致,“怎么了?看你们的表情?这徐公子会吃人还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惊慌得不行。”
“夫人,我的好夫人,这徐公子根本不姓徐,他是靖王啊。”
“靖王?”作为才来禹州三个月的卫氏,对靖王这个名字的敏感程度,远不及禹州当地人。
“就是个杀人魔王,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卫若眉刚刚好一些,一听到这词,又立马炫晕得不行。
卫氏端在手上的药碗哐当掉在地上,幸好铺了地毯,才没有摔碎,只是好不容易熬完的药,沷洒了一地。
卫若眉心中却欣喜一些,这下刚好不用喝了。
卫若眉趁母亲发愣的功夫,从小雁手里接过云熙买来的话梅,小心翼翼地打开小纸包,里面装的是糖渍杨梅,卫若眉赶紧取了一颗含到嘴里,味道虽不及盛州四果鲜的,但也还不错。
卫氏完全沉浸在这则恐怖消息当中,一点点地回想那日与徐公子相处的点滴片段。
那徐公子样貌出众,端方雅正,又善解人意,怎么看也是个家教极好,品性正直的男子,怎么会是个杀人害命的凶狠之徒?
刘嬷嬷又发挥传播小道消息的专长,绘声绘色地讲起卫若眉与云裳是如何被陈娇娘指使歹人绑架的,又是如何被靖王泡成一条死鱼的,靖王又是怎么处置那些散播谣言的人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嬷嬷全程都在现场。
看来,几位云府的小辈回来就将这事情宣扬了开来。
不过,这些消息,也确实炸裂。
刘嬷嬷直到讲累了才停歇下来,卫氏也如从梦中惊醒,等她回过神来望向卫若眉,却发现卫若眉正气定神闲的吃着糖渍杨梅。
卫氏错愕道:“眉儿,那徐公子就是靖王你一直知道?”
“没有。”卫若眉拍拍手,刘嬷嬷见状连忙递上帕子给她擦手:“我也昨儿才知道。靖王悄悄地提前回来了,没回王府住,住在梧桐巷的徐府,也就是我天天去的乐善堂的背面。今日他在春日宴上公开了自己回禹州的消息。就这样。”
卫氏气道:“那你不告诉娘,这徐公子,哦,靖王,以后可再也不能与他往来了。这人六亲不认,说翻脸就会翻脸,你不定什么时候惹着他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娘,我知道的,从明日起,我哪都不去。我今日头好昏,想早些睡觉。刘嬷嬷帮我备水洗澡吧。”
刘嬷嬷说道:“今日送柴的小子没来,说是有事,柴怕不够呢,要不小姐今日不洗吧?”
“可是今日我出了好多虚汗,粘粘的可难受了,不洗没法睡觉了。”
卫氏道:“那些柴可够小姐洗完澡?”
“够是够,但明日早上就没柴做早饭了。”
“那先给小姐洗澡吧,明日一早,让小厮去别的院里先要一些柴过来。”
刘嬷嬷点头,带着小雁给卫若眉张罗洗澡水去了。
卫若眉等到刘嬷嬷说烧好了洗澡水,连忙跑了过去。
脱完衣服跳进洗澡桶的那一刻才惊觉,水好凉,忙喊着卫氏过去:“娘,这水有些凉,能不能再加热一些?”
卫氏叫来刘嬷嬷:“刘嬷嬷,你不是说柴够的吗?”
刘嬷嬷拍拍头:“原本是勉强够,可刚才又用掉了几大块熬药,老身晕了头了,忘了。”
卫氏的心拔凉,刚才刘嬷嬷太激动地与自己聊靖王的事,熬药用的柴忘记算了。
卫氏问卫若眉:“眉儿,那你就不洗了吧?免得着凉了。”
卫若眉只觉背上十分不舒服,只得向卫氏说:“娘,我洗快些,应该不要紧的。”
卫若眉在水里越泡越冷,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得匆匆擦干身子,裹了衣服进寝房中。
眼下是仲春,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春日的夜,凉如水。
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卫若眉又做噩梦了,依然是那个甬道,依然是自己赤足在甬道中奔跑,依然是在最后一个房间才发现父兄,但这次的梦境却有所不同。
黑暗中伸出的两把屠刀不知怎地,自己就碎了。
卫若眉喊道:“快跑,父亲,快跑,有人要杀你。兄长,快跑。”
这次的梦中,没有出现骇人的鲜血淋漓的场景,在梦中卫若眉长舒了一口气,就再次进入没有梦的梦乡,这梦乡,只有无尽的黑,无穷无尽,没有尽头,也不知岁月几何。
一觉醒来,卫若眉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这才发现身上的所有关节,像是脱臼了一样疼痛,自己莫不是散了架?
一缕光线从床幔之外照了进来,这是……什么点了?
卫若眉打开眼睛看到了卫氏焦急地脸。
“眉儿,眉儿,你可醒了,你要吓死娘了?”
可醒了?眼下什么时辰了?
卫若眉想要正常地爬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动弹了。
还意外的发现,自己的额头上,似乎盖了一块帕子。
身上似有一团火,灼热地燃烧着自己。
“娘,我睡了多久了?”声音哑到根本听不清在说啥。
“现在已经快下午了。”
睡了这么久?自己生病了?
“你身子滚烫,高烧不止,还一直在说胡话。定是昨日那洗澡水太凉了,将你冻病了。”
卫若眉这才回忆起来了昨晚的所有一切,先是在春日宴上不舒服,出了许多的冷汗,后来洗澡的时候水太凉了,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还有几人也站在不远处,卫若眉才发现自己转动脖子都疼得咧嘴。
她听到了云裳和云熙的声音,还有府医汪大夫的声音。
云熙急道:“既然柴不够,不知道来我院里拿吗?我院里多少都有,又没规定晚上就不能来我院里拿?刘嬷嬷你是多么粗心?”
刘嬷嬷也不是粗心,平时也算稳当,只不过昨天的小道消息让她太兴奋了。
刘嬷嬷被云熙说得只敢低头不敢回嘴,云熙极少呵斥下人,看来是真急了。
卫若眉也知道,昨天晚上那情形,就是让云熙亲自送柴火来,他也会做到。
卫氏已经完全失了分寸,没了主意,只得不停地问云熙:“熙儿,现在怎么办?”
“姑母莫急,药已经熬了许久,马上就好了。让小雁不停地给眉儿换头上的帕子,上次文钦教我,如果高烧不退,可用湿手巾擦全身散热。”云熙说着瞟了眼卫若眉,眼底满是心疼。
卫氏忙说:“那好那好,我自己来擦。”
云熙见卫氏让小雁用水盆打水去了,自己已经不方便再留下来,便走到离卫若眉近一些的地方:“眉儿,乖乖吃药,表哥等下再来看你。”
“好。”卫若眉从喉头挤了个声音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云裳则跑到厨房去看药是否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