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宅,议事厅。
原本在林家攻击下已经化为废墟的议事厅,被族人们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出来,虽然还显得有些残破,但已恢复了基本的功用。
此刻,厅内的气氛却异常凝重,甚至比之前面对林家大军时还要压抑。
沈启明和几位家族长老,陪坐在一旁,脸色都很难看。
主座之上,坐着一个身穿锦袍、面容倨傲的中年人。
他身后站着两名气息沉凝的护卫,赫然都是炼气九层的修为。
这中年人,正是城主府的大管家,赵通。
他也是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平日里在临江城,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端着一杯沈家新奉上的灵茶,却连看都未看一眼,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沈元墨从后院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元墨!”沈启明看到儿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站了起来。
赵通也在此刻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抬起眼皮,一双三角眼带着审视的意味,在沈元墨身上扫过。
“你就是沈元墨?”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仿佛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一件物品。
“我就是。”沈元墨走到厅中,神色平静,对着赵通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不知赵管家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呵呵,沈小友年纪轻轻,便已是筑基高人,前途不可限量啊。”赵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本管家今日前来,是奉了城主之命,特来恭贺沈家。”
他拍了拍手,身后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将一个托盘呈上。
托盘上盖着红布,但依然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灵力波动。
“城主大人听闻沈家出了你这样一位人中之龙,十分欣慰。特赐二下品灵器一件,二阶疗伤丹药回春丹三枚,以示嘉奖。”
沈启明等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贺礼,不可谓不重,一件二下品灵器,价值数千灵石,还有那三枚二阶丹药。
但他们都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城主府的“贺礼”,恐怕烫手得很。
“多谢城主厚爱。”沈元墨坦然受之,示意身旁的一位长老将东西收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城主府日理万机,赵管家亲自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送礼这么简单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赵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身子微微前倾。
一股筑基修士的威压,若有若无地朝着沈元墨压了过去。
“沈家与林家火并,斩杀林氏筑基,吞其产业。此事,已经严重扰乱了我临江城的秩序。城主大人念你年轻,又是初犯,本不欲追究。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仙朝法度不可废!林家虽灭,但其占据的二阶上品灵脉,以及城南的‘百草堂’药铺,按律,当由城主府统一收回,重新分配,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沈启明等人顿时勃然色变。
欺人太甚!
林家最值钱的,就是那条二阶上品的灵脉和日进斗金的百草堂!
城主府一开口,就要拿走七成的好处,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就是明抢!
“赵管家!”一位性情火爆的长老忍不住站了起来。
“林家主动来攻我沈家,我等不过是奋起反抗,何罪之有?如今我沈家惨胜,凭什么要将战利品拱手相让!”
“放肆!”赵通身后的护卫厉声喝道。
“管家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
赵通摆了摆手,制止了护卫,目光却依旧锁定在沈元墨身上,似乎想看他如何应对。
“沈小友,你怎么说?是想让你沈家,公然违抗城主府的命令,违抗仙朝的法度吗?”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元墨身上。
只见沈元墨忽然笑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走到那名拍案而起的长老身边,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然后,他才重新看向赵通,开口说道。
“赵管家,你误会了。”
“哦?”赵通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我沈家,对仙朝忠心耿耿,对城主大人更是敬重有加,绝无半点违逆之心。”沈元墨的语气十分诚恳。
“只是,关于林家之事,其中恐怕有些内情,赵管家你还不太清楚。”
他顿了顿,从储物袋里,慢悠悠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那封密信,也不是那块令牌。
而是一颗人头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无穷怨气与邪恶气息的珠子。
正是那颗血煞珠!
当这颗血煞珠出现的瞬间,整个议事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弥漫开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赵通脸上的慵懒和倨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死死地盯着那颗珠子,失声叫道。
“血煞珠!?”
作为城主府的大管家,他见多识广,自然认得这只有魔道修士才会祭炼的邪物。
“不错。”沈元墨托着血煞珠,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我本想处理完家事,就立刻将此事上报城主。没想到,赵管家您先来了。”
“昨夜,我等在清剿林家余孽时,于其密室之中,发现了这颗由上百名凡人精血魂魄祭炼而成的血煞珠!林家,勾结魔道,残害生灵,罪大恶极!”
“我沈家,此番乃是替天行道,为临江城铲除了一大毒瘤!此乃大功一件,理应上报仙朝,请求嘉奖!不知赵管家,您说对不对?”
赵通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元墨手里,竟然捏着这样一张王牌!
勾结魔道!
这罪名太大了!大到他城主府都扛不住!
按照仙朝律法,辖区之内出现魔道修士,若是知情不报,便是同罪!若是监管不力,也要被问责!
现在,他哪里还敢提什么收回灵脉和店铺的事情?他只想着怎么把城主府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如果让沈元将此事捅到郡城,那别说他这个管家,就连城主赵无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这……林啸天这个老匹夫,竟敢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赵通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快步走到沈元墨面前,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沈小友,不,沈道友!此事关系重大!多亏了你们沈家,才没让这魔头酿成大祸!”
“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立刻将此事禀明城主,为沈家请功!为沈家请功!”
“至于那林家的产业……”赵通擦了擦额头的汗。
“既然是沈家剿灭魔道的战利品,那自然就该归沈家所有!这是理所应当的!谁敢有异议,就是与我城主府为敌,与临江城百万生灵为敌!”
这番话,说得是那叫一个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一旁的沈启明和几位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沈元墨的敬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丝干戈,只凭几句话,一颗珠子,就让来势汹汹的城主府管家,低头服软,甚至还要反过来给沈家请功。
这是何等的手段!何等的心智!
“如此,便多谢赵管家深明大义了。”沈元墨微微一笑,顺手将那颗血煞珠收了起来。
赵通看着他收起珠子,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了起来。
这东西,在沈元墨手里,就是一颗随时能引爆的雷。
“沈道友,你看……这邪物污秽,留之无用,不如就交给城主府处理,作为证物上报,你看如何?”赵通试探性地问道。
“不必了。”沈元墨干脆地拒绝了。
“此物邪性太重,我怕污了城主大人的眼。我自会用独门秘法,将其彻底净化,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上报仙朝请功之事,就不劳烦城主府了,我沈家,也想为仙朝尽一份绵薄之力嘛。”
赵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听懂了沈元墨的潜台词。
第一,东西在我手里,你们别想拿走。
第二,要不要上报,什么时候上报,怎么上报,由我说了算。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好……好……沈道友高义,赵某佩服!”赵通的脸皮抽搐着,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告辞!”
说完,他带着两名同样噤若寒蝉的护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沈家议事厅。
看着赵通狼狈离去的背影,议事厅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太好了!保住了!我们沈家的基业保住了!”
长老们激动得老泪纵横。
沈元墨却只是平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今天,他虽然逼退了赵通,但也等于彻底和城主府撕破了脸。
一颗血煞珠,可以震慑他们一时,却不能震慑一世。
只要这东西还在自己手里,城主府就会如芒在背,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其夺走或者毁掉。
临江城,这座看似平静的小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而他沈家,正处在旋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