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之上,旋涡无声旋转。
那位身着残破龙袍的身影立于浪尖,平天冠的珠旒在海风中微微晃动。他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幕,唯有一双跳动着幽绿火焰的眼眸,清晰得令人心悸。
腐朽的龙威如潮水般扩散,鲲鹏舟在这威压中剧烈摇晃,船首明珠的光芒明灭不定。
“何人……惊扰本王长眠?”
声音不高,却穿透海浪与风声,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那不是言语,而是一种意念的直接传递,带着万古岁月的沧桑与……冰冷的怒意。
王朗紧握定海珠,碧蓝的光芒在掌心流转,与混沌星元交融,在体表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星枢令托在掌心。
“晚辈王朗,当代星枢令持有者。为修复星路、镇压魔念而来,无意惊扰龙王陛下长眠。”
“星枢令……”龙王的幽绿眼眸聚焦在令牌上,那火焰剧烈跳动了一瞬,“观星者……璇玑……玉衡……他们都死了……”
语气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漠然。但下一刻,龙威骤然增强!
“既是观星者传人,为何窃取本王定海珠?!”
海浪咆哮,数条水龙自漩涡中升起,狰狞地围向鲲鹏舟。每一条水龙都有十丈长短,鳞爪分明,眼中跳动着与龙王同样的幽绿火焰。
“陛下误会!”山魈急声道,“定海珠是为修复封魔大阵,镇压归墟魔念……”
“放肆!”龙王衣袖一挥,一条水龙咆哮着扑向山魈,“本王的定海珠,何时轮到尔等凡人指手画脚!”
水龙未至,冰寒的气息已让船舷结霜。山魈拔刀欲斩,却被王朗拦住。
王朗上前,将定海珠高举。碧蓝光芒大盛,竟让那条水龙的动作微微一顿。
“陛下请看。”王朗指向西方归墟之眼的方向,“归墟封印松动,域外魔念已渗入世间。玉衡前辈以定海珠为阵眼之一布下封魔大阵,然岁月流逝,阵法残缺。晚辈取珠,是为寻‘定海’‘镇魂’‘补天’三物,重布大阵,永镇魔念!”
他将玉衡的竹简取出,以星辰之力激发,竹简上的文字在半空中浮现,熠熠生辉。
龙王沉默。
幽绿的眼眸扫过那些文字,又转向西方。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中的怒意稍减,却多了几分疲惫。
“玉衡……那小家伙,终究还是失败了么……”
水龙缓缓沉入海中,但威压未减。
“本王沉睡太久,世间已不知几度春秋。”龙王的身影自浪尖飘落,踏足海面如履平地,“你们说归墟魔念已渗入世间……有何证据?”
王朗心中一动,将混沌星元中的一丝“寂灭”属性激发。灰蒙蒙的能量在他掌心流转,散发出与归墟核心相似的气息。
“这是晚辈在归墟深处领悟之力,其中已掺杂魔念污染。”他又指向东方,“陛下可感知东海生机——三日航程,未见一鱼一鸟,整片海域正在死去。”
龙王闭目。
片刻后,他猛地睁眼,幽绿火焰暴涨:“不止东海!四海生灵,皆在凋零!那些魔念……竟已侵蚀到如此地步?!”
他看向王朗手中的定海珠,又看向星枢令,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终,长叹一声。
“罢了……既是玉衡遗志,本王便助你们一臂之力。”龙王抬手,定海珠自王朗掌心飞起,悬浮在半空,“但此珠已与本王龙元相连,若贸然取走,四海失衡,必生大祸。”
他看向王朗:“你既得观星者传承,又领悟混沌之力……可敢与本王立一契约?”
“陛下请讲。”
“本王将一缕龙元寄于你身,以此维系定海珠与四海联系。待你集齐三物,重布大阵之时,再将龙元归还。”龙王沉声道,“但此契约有代价——龙元入体,你将承受四海之重。若心志不坚,则会被龙威同化,化作半龙之躯,永世不得超脱。”
众人色变。
“不可!”山魈急道,“王朗已身负星枢令与星殒之核,若再加龙元,三种力量冲突,必死无疑!”
海东青也劝阻:“陛下,可否有其他方法?比如……我们寻一处替代阵眼?”
龙王摇头:“定海珠乃先天水精所化,四海之根,无可替代。至于力量冲突……”
他盯着王朗,幽绿眼眸仿佛能看透一切:“这小子体内的混沌之力,倒是奇妙。竟能将星辉与死寂调和共生……或许,也能容纳龙元。”
王朗沉默。
内视己身。丹田处,星枢令的星辉与星殒之核的死寂,正通过混沌星元缓缓旋转,达成脆弱的平衡。若再加入至刚至阳的龙元……
“晚辈愿意一试。”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但请陛下答应一事。”
“讲。”
“若晚辈失控,请陛下……亲手杀我。”王朗平静道,“不要让我变成怪物,为祸世间。”
龙王深深看他一眼,缓缓点头:“可。”
契约成立。
龙王抬手,一滴金色的血液自眉心飞出。那血液中仿佛有真龙游动,散发出浩瀚的龙威与生机——正是龙元精血。
龙元飞向王朗,在触及他额头的瞬间,化作无数金色光丝,渗入经脉。
“吼——!!!”
王朗仰天长啸,不是人声,而是龙吟!
金色的龙鳞自皮肤下浮现,又迅速褪去。双眼时而化作竖瞳,时而恢复原状。脊椎处,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最恐怖的是体内能量的冲突。
龙元至阳至刚,如烈火焚天;星辉清冷浩然,如月照大江;星殒死寂冰冷,如万古寒渊。三者本不相容,此刻在王朗体内疯狂冲撞,要将他的肉身与神魂一同撕碎!
混沌星元疯狂运转,试图调和三者。但新生不久的力量太过微弱,如同杯水车薪。
“要……失控了……”王朗单膝跪地,七窍中渗出金色的血液——那是龙血与星血混合的迹象。
就在这危急时刻,怀中的星枢令突然一震。
不是碎片共鸣,而是令牌深处,某种古老的机制被触发了。
璇玑的玉简中曾经提到:完整的星枢令,有“定星安魂”之能。但王朗一直以为那是指辅助修炼,此刻才明白——“安魂”安的不仅是己魂,更是万般力量之魂!
令牌表面,那幅星图自动浮现。但这一次,星图没有投射到空中,而是直接印入了王朗的识海!
刹那间,王朗的意识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无数星辰按照玄奥的轨迹运行。而在星空中央,三团巨大的能量正在激烈冲突——一团金色如日,一团银白如月,一团漆黑如渊。
“定。”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星空中响起。
不是璇玑,不是玉衡,而是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存在。那声音仿佛来自星枢令本身,来自观星者一脉最初的传承。
随着这声“定”,星空中无数星辰同时亮起。星光交织成网,将三团能量笼罩其中。
金色龙元被引向东方青龙七宿,化作一条青色巨龙,盘踞星空。
银色星辉归于北斗七星,化作一位持令老者,静立中央。
漆黑死寂沉入北方玄武七宿,化作一头背负石碑的玄龟,默然蛰伏。
三者各安其位,冲突顿消。
而那混沌星元,则化作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在整个星空,成为三者沟通的桥梁。
“周天星斗,各司其职。混沌初开,万法归元。”
声音渐渐远去。
王朗猛地睁眼。
瞳孔深处,左眼有星璇转动,右眼有龙影游走,而在双眼最深处,一丝混沌灰芒若隐若现。
成功了。
龙元、星辉、死寂,三者达成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平衡。虽然依旧有冲突,但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站起身,周身气势截然不同。
不再是单纯的观星者传承者,也不是星殒之力的承载者,更不是龙元寄体——而是三者合一的全新存在。
“多谢陛下成全。”王朗向龙王行礼。
龙王眼中幽绿火焰跳动,似是惊讶,似是欣慰:“好……好!想不到后世竟有如此人物。小子,你现在的状态,便是在上古时期也属罕见。或许……你真能完成玉衡未竟之事。”
他抬手,定海珠飞回王朗手中:“此珠暂借于你。待大阵重布之日,记得归还龙元。”
“晚辈铭记。”
龙王又看向西方,语气凝重:“你们要去寻镇魂铁?那幽冥海沟……比龙宫更加凶险。那里沉睡着上古战死的怨魂,更有域外魔念盘踞。本王当年,便是在那里受的伤。”
他弹指,一枚龙鳞飞向王朗:“此鳞可避水万里,更能威慑寻常水族。但幽冥海沟中的存在……只怕不会买账。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龙王身影渐渐淡去,化作漫天水汽消散。
海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鲲鹏舟上,众人看向王朗的眼神,都已不同。
“王朗,你……”山魈欲言又止。
“我没事。”王朗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全新的力量,“三种力量暂时平衡了。而且……我好像领悟了星枢令更深层的用法。”
他心念一动,星图自背后浮现。但这一次,星图中不仅有星辰,还有青龙盘踞、玄龟蛰伏的虚影。
混沌星元流转其间,让整幅星图充满了生生不息的韵味。
“这是……领域?”海东青震惊,“传说只有元婴大能才能初步凝聚领域雏形,你才……”
“不是真正的领域。”王朗摇头,“只是星枢令的某种应用。在这片星图范围内,我的力量会有加成,也能压制对手。但范围只有十丈,持续时间也不长。”
即便如此,也足够惊人。
猴子突然指着西边:“你们看!天怎么黑了?”
众人望去。
明明是正午时分,西方海天相接处,却有一片漆黑的夜幕正在蔓延。那不是乌云,而是真正的黑暗——连星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黑暗之中,隐约传来锁链拖曳声、铁器碰撞声,以及……无数怨魂的哀嚎。
“幽冥海沟……”王朗喃喃道,“镇魂铁就在那里。”
他看向手中定海珠,碧蓝光芒映照着那张年轻却坚毅的脸。
“出发。”
鲲鹏舟调转船头,向着那片永恒的黑暗驶去。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深海之下,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眼睛血红,充满了贪婪与疯狂。
它盯着远去的鲲鹏舟,又看向西边的黑暗。
“星枢令……定海珠……龙元……”
沙哑的低语在深海中回荡。
“都是……我的……”
黑影蠕动,向着幽冥海沟的方向潜去。
那里,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