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并非一片死寂。
灼热的岩浆河如同大地的血脉,在纵横交错的岩层裂隙间奔腾咆哮,发出沉闷的轰鸣。
混乱的土石灵气与地煞浊气混杂,形成一片片危险的能量乱流,足以绞碎寻常仙家的护体神光。
孙悟空所化的土黄色流光,便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幽暗世界中疾速穿行。
他收敛了所有佛光与声息,将自身气息模拟成最纯粹的地脉灵气,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炽热的岩壁与奔腾的岩浆间灵活穿梭。
“往上,不行,李靖那厮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平行移动,范围太大,容易被推算出来……”孙悟空一边飞遁,一边急速思索,“只能往下!往那地心深处,煞气最重、灵气最乱、连山神土地都难以触及的幽冥交界之处去!”
他打定主意,身形不再左右腾挪,而是如同钻头般,朝着更加深邃、更加灼热、压力也更加恐怖的地底深处,笔直下潜!
四周的岩石从暗红变为炽白,压力足以碾碎精钢,狂暴的地煞之气如同刮骨钢刀,不断冲击着他的护体佛元。
若非他金刚不坏之身已成,又有浩瀚法力支撑,只怕顷刻间便要化为齑粉。
“痛快!倒也痛快!”极端的环境反而激起了孙悟空骨子里的凶性,他咧了咧嘴,眼中金光更盛,“看是你们的天罗地网厉害,还是俺老孙钻得深!”
然而,他虽暂时摆脱了直接的追捕,却清楚自己并未安全。
菩萨的佛法、李靖的天罗地网,绝非仅靠钻得深就能完全避开。
果然,就在他深入地底的同时,地面之上的三方势力,已然因为他这次的现身与突围,展开了更加紧密、也更加庞大的部署。
天庭,通明殿偏殿,临时“寻猴指挥部”。
李靖面色冷峻,站在一面巨大的、由水镜术凝聚的西牛贺洲地貌图前。
图上,代表黑风岭的区域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一道道细密的金色线条正以那里为中心,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急速蔓延,代表天兵与各方眼线的搜索路径。
“禀天王!”一名传令仙官疾步而入,“黑风岭地脉已被巨灵神将军初步稳定,但地底深处能量依旧狂暴混乱,难以深入探查。据土地苏醒后禀报,及周边山神感应,那妖猴……那孙悟空,应是朝着地底深处遁走了!”
“地底?”李靖眉头紧锁,“他想借助地脉混乱与地煞之气掩盖行踪,倒是打得好算盘!”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
“传令!命雷部众神,布‘九霄引雷阵’于黑风岭上空,并非攻击,而是以雷霆之力感应地脉异常波动,锁定其大致方位!”
“命土府星君,调动西牛贺洲所有山神、土地,不惜损耗本源,将神念深入地下,编织‘地听网络’,重点监控所有主要地脉节点与灵穴!”
“再传讯四海龙王,令其调动水族,监察所有与地下暗河、水脉连通之处,防止其借水遁走!”
“通知各地城隍,严查鬼物往来,谨防其变化阴魂,混入幽冥!”
一道道命令发出,天庭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为了抓捕一个“自己人”,高效而冷酷地运转起来。
一张结合了天雷感应、地脉监听、水脉封锁、幽冥监察的立体巨网,开始向着西牛贺洲,尤其是黑风岭周边区域,层层笼罩下去。
灵山,观音菩萨禅院。
菩萨已返回,正于莲台静坐。
韦陀尊者侍立一旁。
“菩萨,那妖…悟空…”韦陀尊者语气带着询问。
观音菩萨睁开妙目,眼中带着一丝怜悯与无奈:“他执念已深,劫火焚心,强行擒回,恐生魔障。然其行踪已露,牛魔王处恐难交代,天庭亦不会干休。”
她略一思忖,道:“韦陀,你持我法旨,前往地藏王菩萨处,言明此事。请地藏王菩萨相助,于那幽冥与地脉交界之处,留意悟空踪迹。若遇之,不必强留,只需以佛法点化,劝其迷途知返。另,着灵山护法金刚,于西牛贺洲各处佛寺、灵山道场,暗中设下感应佛印,若感知悟空佛力靠近,即刻回报。”
这是佛门的网,更加柔和,以劝导为主,却也密不透风。
火焰山旧址,牛魔王大营。
牛魔王很快便收到了孙悟空在黑风岭现身、并遁入地底的消息。
“钻地?哈哈哈!”牛魔王怒极反笑,混铁棍狠狠杵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就算他钻到阎罗殿,俺老牛也要把他抠出来!”
他猛地转身,对着麾下群妖吼道:“儿郎们!那猢狲躲到地底下去了!给俺挖!掀翻每一寸土地!所有擅长土遁、地行之术的,都给俺老牛下去找!找到者,赏赐翻倍!”
“吼!”群妖激愤,尤其是那些穿山甲、地行鼠之类的妖王,更是摩拳擦掌。
“另外!”牛魔王眼中凶光闪烁,“给俺盯紧花果山!派人……不,俺亲自去!若那猢狲再不肯露面,俺就先拿他的猴子猴孙开刀,看他能躲到几时!”
他这是要行那釜底抽薪、逼其现身的狠辣之计!
一时间,天上雷云密布,监听地脉;地上神念交织,监控四方;水中眼线遍布,封锁遁路;地下妖兵涌动,疯狂挖掘;更有佛光隐现,感应劝化;外加牛魔王亲往花果山,以猴群相胁……
天、地、水、冥、佛、妖!
六方势力,三张各怀目的、却又交织重叠的弥天大网,以前所未有的密度和强度,朝着那个在地底深处亡命潜行的身影,缓缓收拢!
压力,如同实质的岩层,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正在地脉深处艰难穿行的孙悟空,猛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自己,有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大恐怖笼罩心头。
“来了……都来了……”他停下遁光,靠在一片灼热的晶石壁上,剧烈喘息,火眼金睛在幽暗的地底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真的……插翅难逃了。
是束手就擒,任凭发落?
还是拼个鱼死网破,搅他个天翻地覆?
孙悟空攥紧了手中的金箍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根惹祸的猴毛,仿佛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