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沙海,死寂是永恒的主题。
唯有热风卷着沙粒,发出单调的呜咽。
孙悟空裹挟着昏迷的牛魔王,身形化为一道几近透明的混沌流光,在滚烫的沙丘之上疾驰。
他并未驾驭筋斗云,而是凭借对混沌之力的精妙掌控,扭曲着身体周围的空间与光线,使得速度激增的同时,几乎不引起任何能量波动,宛如一道无声的幽灵掠过金黄的地平线。
他的混沌感知如同最精密的罗盘,牢牢锁定着荒漠中心那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佛门波动。
越是靠近,那股波动便越是清晰,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庄严,却又隐隐透出一丝……不安的躁动?
约莫一炷香后,他停在了一片看似与其他沙域毫无二致的区域。
这里沙丘平缓,放眼望去,唯有连绵起伏的金色波浪。
但在孙悟空的混沌之眼中,此地地下深处,一团柔和却顽固的金色佛光,正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将周围原本暴戾的土、火元气都涤荡得平和了几分,但也正是这种“净化”之力,与荒漠本身死寂狂暴的本质冲突,才引发了沙妖们的异变。
“便是此处了。”
孙悟空心念一动,悬浮于身后的牛魔王被一股柔和的混沌之力包裹,缓缓落在沙地上,依旧深陷昏迷。
而他则抬起右手,对着脚下沙地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力奔涌,也没有施展什么土遁之术。
他只是以混沌元力,模拟、演化出“穿透”与“分离”的道韵。
下一刻,他脚下的沙地仿佛拥有了生命般,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笔直向下的、幽深通道。
通道四壁的沙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化,光滑如镜,折射着从上方透入的微弱天光。
孙悟空身形缓缓沉入通道之中。
下沉约百丈,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被巨大金色光罩笼罩的地下空间。
光罩之内,与外界炙热死寂的荒漠截然不同。
这里空气清新湿润,地面是细腻的白沙,甚至生长着几簇翠绿欲滴、散发着淡淡灵光的奇异苔藓。
空间中央,一座小小的白玉莲台之上,供奉着一物——
那是一个紫金色的钵盂!
钵盂样式古朴,表面刻满了细密的梵文,散发着浩瀚而纯正的佛门气息。
那股吸引孙悟空前来的波动,正是源自于此钵。
钵盂之内,隐约可见半钵清澈的、散发着檀香气息的净水,水中似乎还有点细微的、难以辨明的东西。
“这是……佛宝?”孙悟空眉头微挑,走近细看。
以他如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钵盂绝非凡品,其炼制手法与蕴含的佛力精纯度,甚至远超一般菩萨所用的法器。
更让他注意的是,这钵盂散发出的佛力波动,隐隐与他记忆中灵山某位尊者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一时却又难以精准对应。
是谁会将如此重宝,“遗落”在这西牛贺洲极西的绝地荒漠?
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他伸出指尖,一缕混沌之气如丝如缕,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金色光罩。
“嗡——”
光罩受到刺激,顿时金光大盛,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排斥之力传来,试图将他的混沌之气推开。
这光罩的防御力极强,等闲大罗金仙恐怕都难以强行破开。
孙悟空眼中混沌之色流转,不再硬碰,而是操控着那缕混沌之气,模拟、演化出与这佛门禁制同源,却又更为古老、更为本源的“守护”与“净化”道韵。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那缕混沌之气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金色光罩,轻轻点在了那紫金钵盂之上。
就在触碰的刹那——
“轰!”
并非实质的声响,而是一股庞大的信息流,伴随着无数纷乱的画面与声音,猛地顺着那缕混沌之气,冲入了孙悟空的识海!
画面一: 灵山,大雷音寺偏殿。一位面容模糊、身披金色袈裟的尊者,从其气息判断,地位极高,正手持这紫金钵盂,与一位笼罩在朦胧仙光中、看不清面容的天庭使者低声交谈。隐约有“蟠桃……盛会……陛下恩典……务必小心……”等零碎词语传来。
画面二: 云端之上,那金色袈裟尊者驾云而行,手中捧着紫金钵盂,钵盂之上覆盖着一块锦帕,锦帕下似乎封印着什么。尊者眉头微蹙,似有心事,不时低头查看钵盂。
画面三: 就在这片荒漠上空,风云突变!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其隐晦的乌光,如同毒蛇般骤然袭向那尊者!尊者猝不及防,虽仓促抵挡,但手中的紫金钵盂却被那乌光击中,锦帕掀飞,钵盂脱手,直坠而下!那乌光一击即退,瞬间消失无踪。尊者欲追,却又似顾忌钵盂,只得先降下云头寻找……
画面四: 这画面极其短暂模糊,似乎是一处幽暗的殿宇,有低沉的、非佛非道的咒语吟唱声,以及一个若隐若现的、绘制着诡异符文的炉鼎……
信息流戛然而止。
孙悟空收回手指,眼中精光爆射!
这钵盂……果然与“蟠桃”有关!
而且,它的坠落并非意外,是被人袭击所致!
那位金色袈裟的尊者是谁?
袭击者又是谁?
那炉鼎和咒语……
更重要的是,这钵盂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它里面原本装着什么?
那被锦帕封印的,是否就是后来赏赐到灵山的“蟠桃酿”?
或者……是与之相关的关键之物?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场灵山庆功宴,指向了那改变了命运的“天庭特供蟠桃酿”!
孙悟空目光再次落在那紫金钵盂上,尤其是钵盂内那点难以辨明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再次引动混沌之气,这一次,更加小心地探入钵盂之内。
混沌之气包裹住那点细微之物,将其缓缓托出。
那是……小半片极其微小的、已经干枯发黑的……桃花花瓣?
花瓣之上,除了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蟠桃灵韵外,竟还缠绕着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阴寒诡异的异种气息!
这气息,与之前袭击那尊者的乌光,以及那模糊画面中幽暗殿宇里的感觉,隐隐呼应!
孙悟空瞳孔微缩。
这绝非普通的蟠桃花瓣!
桃花瓣上所沾染的异种气息,带着一种强烈的、扭曲心智、放大欲望的邪异特质!
难道……问题并非出在“蟠桃酿”本身,而是出在酿造它的“原料”上?
有人在这蟠桃花瓣上做了手脚?
若真如此,那晚芭蕉洞的荒唐,固然有自己定力不足、仙酿催化的原因,但这背后,竟还藏着如此歹毒的算计?!
一股寒意,夹杂着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怒火,自孙悟空心底升起。
他之前虽怀疑事情有蹊跷,但更多是觉得可能被人利用了时机和情绪,却从未想过,连那引发一切的“引子”,都可能被人动了手脚!
是谁?
如此处心积虑?
目标是他孙悟空,还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
亦或是……意在挑起佛门、妖族乃至天庭的纷争?
他看着手中那干枯的花瓣,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原本以为获得力量后,出去查清真相即可。
现在看来,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他将那半片花瓣小心收起,又看了一眼那紫金钵盂。
此物是重要证物,不能留在此地。
他运转混沌元力,化作一只混沌大手,直接将那钵盂连同下面的白玉莲台一起,从金色光罩中强行摄取出来,收入自身以混沌之力开辟的微小芥子空间之中。
失去了钵盂的支撑,那金色光罩闪烁了几下,便如同泡影般消散。
地下的清净空间也开始迅速被周围狂暴的沙土元气侵蚀,那些灵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孙悟空不再停留,身形升起,回到地面。
通道在他离开后自动合拢,沙地恢复原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牛魔王,又望向东方,那是天庭和灵山的方向。
“老牛,看来你我,都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他低声自语,语气复杂。
原本沉重的负罪感,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变得有些不同。
罪责仍在,无可推卸,但这背后隐藏的阴谋,让他意识到,不能仅仅沉溺于愧疚与被动承受。
必须主动出击,揪出那幕后黑手!
他再次托起牛魔王,化作混沌流光,不再停留,朝着荒漠之外,疾驰而去。
目标,已不再是单纯的躲避或请罪。
而是——逆局,破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