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槐村,因村口那棵孤零零的百年老槐树得名,更因村西头那口被石板封死的老井,成了方圆百里人口相传的“鬼村”。村里人说,那井里锁着数不清的枉死魂,而李家那对双生女娃的故事,便是这村子诡秘传说里最渗人的一段。
李家媳妇临盆那日,天空像是被墨染过,铅灰色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老槐树的枝叶疯狂摇晃,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有无数人在树下呜咽。接生婆刘婆见惯了生死,可当她抱起第二个女婴时,还是忍不住浑身一哆嗦——那孩子皮肤青紫,双目紧闭,小小的胸脯毫无起伏,早已没了生气。“李大哥,李嫂子……小的这个……没气了……”刘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婴儿软塌得让人心慌。李家男人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嘶哑着问:“大的……大的咋样?”“大的没事,哭声响亮着呢。”刘婆赶紧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双抱给产妇看。
夫妻俩给两个女儿取名,活着的叫“大双”,没了的叫“小双”。按照村里的规矩,夭折的孩子不能入祖坟,更不能办丧事,李家人咬着牙,用一张破草席卷了小双,偷偷埋在村西头老井旁的乱葬岗里,只盼着这件事能就此了结。可他们不知道,有些“牵绊”,一旦结下,便是永世的纠缠。
大双长到半岁时,怪事就开始了。她总爱对着空气咯咯地笑,咿咿呀呀地发出只有婴儿才懂的音节,有时还会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像是在和谁玩闹。李嫂夜里起来给大双喂奶,总觉得床边有个小小的影子在晃动,一股冷飕飕的风从脚边往上钻,冻得她骨头缝都疼。她猛地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鬼手。起初李嫂以为是自己产后虚弱产生的错觉,直到大双学会了说话,那恐怖的真相才一点点撕开。
“娘……妹妹饿……”三岁的大双指着墙角,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李嫂浑身汗毛倒竖,强作镇定地哄道:“大双乖,哪有什么妹妹呀。”“有的,妹妹就在那里,她想吃糖……”大双的手指不偏不倚,指向的正是小双下葬那天放摇篮的位置。李嫂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透不过气来。
更瘆人的是大双三岁生日那天。李嫂特意做了长寿面,小心翼翼地把两碗面端上桌,转身去厨房拿筷子的功夫,再回头时,竟见大双正用筷子往旁边的空椅子上夹面条,嘴里还念叨着:“小双,你吃呀,可香了……”李嫂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把空椅子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不知何时,椅子面的木纹里,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湿漉漉的小小牙印!那牙印周围的木头像是被井水浸泡过,泛起一层灰黑色的霉斑,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的井水味,仿佛那牙印是刚从井里捞出来似的。“啊——!”李嫂尖叫着打翻了碗,面条洒了一地,有几根恰好落在了那牙印旁边,像是在完成一场诡异的“喂食”。
李家的怪事很快传遍了孤槐村,有人说李家是冲撞了井里的冤魂,有人说小双的魂根本没走,就附在大双身上。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李家男人实在没办法,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请来了邻县最有名的神婆——马老太。
马老太满头白发,眼神却亮得惊人,手里攥着一把刻满符文的桃木剑,一进李家院子,桃木剑就“嗡嗡”地颤动起来。她围着屋子转了三圈,最后停在那口封了百年的老井前,桃木剑“哐当”一声杵在地上,脸色凝重得像块寒冰。“这井底下的脏东西,和那死丫头缠上了。”马老太的声音沙哑难听,“小双那丫头没死透,她的魂被井里的阴气拘住了,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跟着大双一块儿长大呢!”“那……那可怎么办啊?”李嫂急得眼泪直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得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然等大双七岁那年,阳气最弱的时候,小双的魂就要彻底占了她的身子,到时候大双就真的没了!”
马老太说,这口老井是孤槐村的“阴眼”,底下连通着枉死地狱,几百年来吞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小双下葬在井旁,魂被井里的阴气牢牢吸住,这才一直徘徊不去。
按照马老太的吩咐,李家选了个月圆之夜的子时,带着大双来到老井边。
夜风吹得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低语,井沿上的青苔滑腻腻的,踩上去仿佛能陷进无数只小手的纠缠里。马老太让大双站在井口前,手里捏着一道黄符,沉声道:“大双,对着井口喊,‘小双,你下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大双似懂非懂,却还是仰着小脸,用稚嫩的声音对着黑漆漆的井口喊了出来:“小双——你下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话音刚落,井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坠入了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井沿。紧接着,一股刺骨的阴风从井底疯狂卷涌而出,吹得人睁不开眼,风里夹杂着浓烈的腥臭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孩童啼哭。在那风声与哭声里,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尖厉的哭嚎,那哭声里满是怨恨与不甘,在院子里盘旋了几圈,然后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大双被这阵仗吓哭了,死死抱住李嫂的腿不肯撒手。马老太看着平静下来的井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好了,她走了……”
从那以后,大双果然不再提“妹妹”了,只是性格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望着村西头的老井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李家以为这事总算过去了,可孤槐村的老人却摇摇头,抽着旱烟袋说:“哪有那么容易,那井里的东西,哪是说走就走的?”
没过多久,村里就有人在雨夜看到了恐怖的一幕。打更的王老头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路过老井时,瞥见井沿上有一对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那脚印胖乎乎的,沾满了浑浊的泥水,沿着井沿一圈圈地走,像是在寻找什么。王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从此再也不敢在雨夜打更。
后来,越来越多的村民在雨夜见过那对脚印。有人说,那是小双还在找她的姐姐;也有人说,是井里的冤魂在模仿小双的执念,等着找下一个替身。
孤槐村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搬了出去,只剩下一些老人守着村子,守着那口老井和那段关于双生女娃的诡谈。只是每到雨夜,村里人还是会下意识地望向村西头,心里发毛——谁也不知道,那对湿漉漉的小脚印,会不会哪天就绕出老井,一步步,慢慢地走到自家门口……
而村口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在每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枝叶总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双小手在拍打着树干,一遍又一遍,诉说着那段永世无法消散的怨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