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心脏在阿尔贝里希崩溃的灵魂冲击下,发出刺耳的悲鸣,整个秘境空间剧烈震荡,裂痕在虚空中蔓延。然而,海莉薇此刻无暇他顾。
她跪在母亲身边,手指迅速搭上母亲颈侧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梅里身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紫黑色的深渊能量如同活物般蠕动,不断侵蚀着周围完好的组织,散发着硫磺与腐朽混合的恶臭。鲜血仍在缓缓渗出,浸透了身下的地面。
“妈妈……坚持住……”海莉薇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草元素神之眼全力运转。翠绿色的、充满生机的光芒从她掌心涌出,向梅里的伤口覆盖而去。然而,那深渊的侵蚀之力异常顽固,充满生命力的草元素光辉刚一接触伤口边缘的紫黑气息,翠绿的光芒便迅速被污染、黯淡,根本无法深入伤口核心,更别提驱逐那致命的侵蚀了。
海莉薇的额角渗出冷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素力正在被那污秽的力量抵消、吞噬。
紫黑色的纹路如同荆棘藤蔓,在元素力的激化下,反而沿着伤口边缘向更深处和周围健康的皮肤蔓延。梅里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剧烈的侵蚀痛苦而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她的脸色更加灰败,生命体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流逝。
没有任何作用……
海莉薇迅速停止了徒劳的净化尝试,眉头紧锁,大脑以惊人的速度分析着现状:
“严重失血,内脏可能受损;深渊侵蚀是核心威胁,常规净化手段无效,甚至会刺激其扩散。侵蚀具有污染性、破坏生命本源的特质。时间紧迫……她的生命力正在被双重伤害快速剥夺,且环境恶劣,缺乏稳定医疗条件。”
依靠现有手段,是无法阻止深渊侵蚀和生命流逝的……需要更本质、更强大的干预力量。
就在海莉薇冷静评估、内心被冰冷的绝望一点点攥紧时,赞迪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刻意压制的平静,穿透了阿尔贝里希崩溃的悲鸣和秘境的震荡轰鸣:
“阿尔贝里希先生。”
赞迪克站直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红瞳不再是戏谑或警惕,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
他无视了濒死的卡尔和震荡的空间,目光锐利地投向剧烈波动的水晶心脏。
“你的痛苦,你的愤怒,你的……‘永恒’的幻灭,我们都看到了。”赞迪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水晶之中,“看来,你暂时没有了继续攻击我们的意图?”
水晶内的阿尔贝里希似乎被这突然的、直指核心的打断弄得一滞,枯槁的面庞微微转动,看向赞迪克,重叠的声音带着痛苦未消的嘶哑:“……你想说什么?渺小的……”
“既然没有了攻击的意图,”赞迪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那可能充满诅咒的称呼,语速平稳而快速,直奔主题,“那么,我们能否暂时放下恩怨,请教你一个问题?一个关于‘炼金术’本身的问题。”
他侧身,指向倒在血泊中、生命垂危的梅里:“这位女士,梅里教授。她是一位纯粹的学者,执着于真理,或许有些固执,但她进入此地的初衷,不过是追寻秘境出现的真相,解开谜题。她没有攻击你的水晶心脏,没有觊觎你的‘永恒’,甚至在硫汞之镜中,她也是凭借自己的领悟挣脱了禁锢。她唯一的‘过错’,或许就是在刚才,为了保护她的女儿——也就是你口中那个‘玷污者’之一——而挺身而出,承受了你那失控的、无差别的毁灭攻击。”
赞迪克的红瞳锐利如刀,字字清晰:“她是因你而重伤垂死。深渊的力量正在吞噬她的生命。我们尝试了,普通的元素力无法对抗这种层级的侵蚀。”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海莉薇手中那块沾血的、散发着伊莉丝气息的结晶,又回到水晶心脏上,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挑衅的探究:
“阿尔贝里希——触及了时间与灵魂禁忌、寻求超越生死界限的伟大炼金术士。即便你现在……状态不佳,即便你的‘永恒’被证明是一场悲剧的幻梦。但那份对炼金术登峰造极的理解,那份曾经掌控深渊、玩弄时间的伟力,难道也随着你的痛苦一同消散了吗?”
赞迪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拷问的力量:
“一个强大的、足以构建如此秘境的炼金术士,难道连保住一个因你攻击而濒死的、无辜者的性命都做不到吗?起死回生或许逆天而行,但仅仅是稳定伤势,延缓死亡,甚至……暂时压制深渊的侵蚀,对于你这样的存在,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或者说,”赞迪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你所谓的炼金伟力,最终只沦为了制造痛苦和禁锢的工具,连救一个被你波及的无辜者都无能为力?这,就是你追求的‘等价交换’的终点吗?看着一个母亲因你而死,而她的女儿握着你爱人最后的力量在你面前无助崩溃?这就是伊莉莎……希望看到的景象吗?”
最后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阿尔贝里希最深的痛处!
水晶心脏猛地一震。内部的阿尔贝里希枯槁的面庞剧烈地抽搐起来,哀伤的女性幻影也发出一阵无声的悲鸣。赞迪克的话语,不仅是在质疑他的能力,更是在拷问他的本质,甚至将梅里的生死与他最不敢面对的、伊莉莎的意志直接挂钩。
“住口!你懂什么?!”阿尔贝里希重叠的声音爆发出痛苦与狂怒的混合体,但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被戳中要害的动摇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向血泊中的梅里,又看向海莉薇绝望的脸庞和她手中那块象征着伊莉丝抵抗的结晶。
阿尔贝里希的灵魂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一边是深渊侵蚀带来的疯狂与痛苦,是对世界和闯入者的憎恨;另一边,是赞迪克尖锐的质问,是眼前无辜者垂死的现实,更是……伊莉莎带来的、无法磨灭的愧疚与一丝残存的人性。
终于,水晶心脏内部传出一声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沙哑而疲惫的叹息:
“……卑劣的激将法,小子。”
但紧接着,那重叠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却又隐含着最后一丝挣扎的意味响起:
“深渊的污染本质是‘未知知识’带来的精神崩解——理解越深,疯狂越彻底。而炼金术的核心并非‘净化’,而是‘转化’——把一种本质转化为另一种本质。”阿尔贝里希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属于炼金术大师的、久违的客观分析语调,尽管这语调下藏着深深的倦怠,“常规元素净化对深渊力量无用,而强行剥离更会加速她的死亡。”
“想要利用炼金术对抗深渊的污染,取决于你肯不肯为这种转化付出同等的、甚至更大的代价。”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水晶壁障,落在梅里的伤口上:“要保住她的命……需要两样东西。”
海莉薇和赞迪克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
“第一,”阿尔贝里希的男性面庞似乎恢复了一丝理智的冷酷,“稳定她的生命本源,吊住最后一口气。这需要纯净的、富含生命力的媒介作为‘锚点’。”
他的视线落在那块发光的紫色结晶上:“……那块普纽玛是我爱人的结晶。它可以做到。它蕴含的生命与灵魂本质,足以暂时替代她衰竭的生命力核心,抵御深渊的进一步吞噬……但只是暂时。”
“第二,”他的声音更加凝重,“要真正祛除深渊侵蚀,需要‘中和’与‘转化’。深渊之力需以深渊之物来解……至少,是理解其本质的力量。”
也就是说,用深渊的力量去对冲深渊带来的侵蚀与伤害……
“但逆转之仪太危险,也太勉强。强行冲刷深渊的污秽如同在朽木上雕刻。稍有不慎便会将她的灵魂连同侵蚀一同撕碎……”
赞迪克皱了皱眉:“既然如此,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尔贝里希抬起模糊手影,指向梅里和那块光芒渐趋黯淡的紫色结晶:“普纽玛的力量只是引子,无法持久压制深渊的饥饿,她需要真正的时间。”
也就是逆转她此刻状态的力量。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空洞而冰冷,仿佛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炼金公式:
“另一种方法是——生命交换。”
“以一个人的全部生命力与灵魂作为祭品,进行‘时间逆转’之仪。”他枯槁的面容在水晶内毫无表情,但声音深处似乎压抑着某种更深邃的痛苦,“将祭品的‘存在’转化为纯粹的生命力洪流注入她的躯壳,强行逆转深渊侵蚀造成的时间流逝,修复创伤。”
他顿了顿,那空洞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明确的副作用描述:“代价是,祭品会代替对方吸收深渊污染而彻底湮灭,接受者会因吸收过量的、不属于她的生命力精华、其自身的时间都将被未知时长地‘倒拨’,外在会呈现出年轻的状态。”
也就是说:献祭一人,拯救一人。代价是施术者彻底消亡,而获救者会变得年轻。
这方法残酷而禁忌,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深渊的冰冷逻辑。
赞迪克点点头,冷笑着将红瞳转向卡尔.福勒和他的水晶心脏,“那就用他吧。用这个深渊的容器,这个秘境污染的产物,这个刚刚还妄图杀死我们的疯子,作为‘生命交换’仪式的祭品。”
“榨干他最后一点被污染的生命力,用来调停梅里教授的时间,修复她被你攻击造成的创伤……这难道不是最‘等价’的交换?清除一个污染源,挽救一个因你而濒死的无辜者!”
赞迪克挑挑眉,话语比冰冷的炼金方程式还要冷上几分。
用一个注定要死、且充满罪恶深渊污染的生命,去换取一个尚有价值、且无辜的生命延续。并且,这个“祭品”的存在,本身就对所有人构成威胁。
海莉薇的目光从母亲苍白如纸的脸庞,瞬间移向卡尔那焦黑抽搐、心脏暴露的残躯。她的眼神里没有常人应有的道德挣扎或怜悯的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高速运转的评估与分析。
“卡尔.福勒受到的深渊侵蚀自己深入骨髓,生命力正被那颗污染心脏反噬抽干。存活概率可以说是趋近于零,而且存在他濒死反扑或彻底深渊化可能,危险性极高。以其必死之躯,换取母亲存活……”
海莉薇的思考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她抬起头,看向赞迪克,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丝毫犹豫或谴责,只有一种达成共识的确认:“方案可行。卡尔作为祭品,符合‘资源’属性与当前需求。效率最高。”
她的声音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实验结论。对她而言,这不是一个道德困境,而是一个需要最优解的生存问题。母亲是她世界里的“1”,其他变量都可以在逻辑框架内进行运算和取舍。
水晶心脏内的阿尔贝里希,似乎也被赞迪克这冷酷而高效的提议以及海莉薇迅速而理性的认同所触动,或者说,这也符合了他被深渊扭曲后更趋近于冰冷法则的思维。
阿尔贝里希枯槁的面容上那丝复杂的情绪,厌恶、认同、悲哀……最终沉淀为一种纯粹的漠然,如同看待两个即将投入反应炉的炼金材料。
“祭品的确合适。深渊污染需要仪式进行净化剥离,方可转化。”
他艰难地再次抬起能量构成的手,这一次,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卡尔·福勒。
“以‘时间逆转’为名……”
“以深渊窃贼之魂为薪……”
“以其污染之躯为皿……”
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艰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层面的冷酷力量。
连接水晶心脏的、最粗壮的几条紫黑色能量脉络骤然亮起。这一次,涌出的不再是混乱的能量,而是一种精密、冰冷、律动的暗紫色光芒。
这光芒带着强烈的吸扯之力,精准笼罩了卡尔·福勒那残破的身躯,重点锁定在他那颗暴露的、搏动微弱的心脏上。
“呃……呃……”卡尔残存的意识似乎感受到了灵魂被剥离的巨大恐怖,他仅剩的眼睛猛地瞪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甘,喉咙里发出垂死的嗬嗬声,身体却因重创和能量的束缚而无法动弹分毫。
那布满深渊符文的心脏,在时间律动光芒的精准照射下,搏动骤然加剧到极限,仿佛在做最后的、绝望的痉挛!表面的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汲取周围深渊的力量负隅顽抗!
但阿尔贝里希的意志,或者说秘境的法则更强。
“剥离!转化!”
随着阿尔贝里希一声冰冷的断喝,那时间律动的光芒猛地收缩、聚焦。
卡尔身体上残存的、被深渊深度污染的生命力精华,连同他灵魂中那扭曲疯狂的执念核心,如同被最高效的提取器锁定,被硬生生地从那颗搏动的心脏中抽离、提纯。
一道浑浊却蕴含着庞大能量本源的暗紫色光流被强行抽取出来,那是剥离了大部分污秽符文后剩下的纯粹生命力与灵魂“燃料”。
“艾米……丽……”卡尔最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充满无尽空洞的嘶鸣,身体如同瞬间被抽空所有支撑的皮囊,彻底瘫软,再无一丝生息。